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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米折腰创作难(创作闲话,之七)

  为高斯今年七月举办的「中国经济改革研讨会议」而写的英语长文写好了,正在翻为中文。分十二节,本来打算到时按节分期在这里刊登中译,但两个困难无从解决,逼着放弃稿酬,转到网上发表。第一个困难是文章艰深难明,每星期一节相隔太久,中途入局的读者会摸不着头脑。第二个困难无可救药。那十二节长短不一,较长的几节,加上脚注,这里的篇幅放不进去。

 

  是我平生最重要的学术论著。高斯赞过无数次,但他认为虽然最近的第三稿大有改进,仍然难读,对读者的要求甚高。题为《中国的经济制度》,累积了跟进中国的经济改革二十九年,有复杂的历史要说,也有创新的理论要解释。英文二万多字,翻成中文三万多字了。

 

  年多前老人家高斯要亲自策划一个中国经济研讨会议,邀请我写这篇开场主题,我想:自己欠他那么多,中国又欠他那么多,一定要写得高斯满意。历来知道他对文章很不容易说半句好话,我想,是表演真功夫的时候了。我又想:年逾古稀,虽然智力不减当年,但上帝定下来的规律,不言自明,那就持着不会再有明天的意识动笔吧。

 

  为此,去年我在这里发表了十一期关于经济学的缺环的文章,重温自己对经济制度的平生所得,作了准备。八月动工,日以继夜写了三个星期,减了五磅,有了初稿,然后贾其余勇,九月的第二稿寄了十多份出去。一位国内的教授朋友读后,对一位同学说:「这样的文章是作者有钱才可以写出来的!」

 

  不知是赞誉还是贬低,但我认为他说得对。如果没有未雨绸缪,为自己老来退休的生活作了打算,要为米折腰地靠思想创作为生计,不饿死才怪。《中国的经济制度》是创作,只管真理,不管其它,但正如明代徐渭的诗中有云:「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拋闲掷野藤中。」值钱吗?比不上交易费用!上苍有知,如果北京依我之见,经济有赚分一小点给我非常过瘾。但讯息或交易费用那么高,天才等同废物,能不可悲乎?

 

  衷心羡慕那些搞艺术创作的人。虽然一将功成万骨枯,但纯真的艺术创作,只为满足作者自己而不管他人怎样想的作品,卖得起钱的艺术家存在。不多,但久不久我们可以见到成功的例子。

 

  学术或科学呢?完全不管市场的纯真创作,能卖得起钱的作品我没有见过。牛顿的天才当时震撼英国,跟着有机构养起他。达尔文是富家子,无所谓。孟德尔是个和尚,与世无争。爱因斯坦也因为天才震撼而有大学养起。经济学中史密斯有富人长期高薪雇用;李嘉图是富有商人;米尔有经济学之外的正职;马歇尔是讲座教授,巨著之后不需要再发表什么;凯恩斯家境不俗,自己也很懂得赚钱;费沙在生意上赚过很多钱,大萧条中计破产,由大学养起。

 

  上述只是随意想出的大师实例,没有一个的重要学术创作是为赚取生计而「创」出来的。这是说,学术创作,为米折腰而创之不管用。为的是些什么呢?为了好奇心,为了给自己一点满足感,也可能为了要争取一点辛稼轩说的生前身后名。说过了,思想是共用品,一般卖不起钱,要搞思想创作的人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兴趣从事,要为生计搞思想创作,不容易创出些可以勒碑志之的。

 

  思想作品卖不起钱,强而为米折腰,搞思想创作大麻烦会出现。我要指出的是美国七十年代初期起,大学的教授,尤其是我熟知的经济学,出现了不在正规学报多发表文章会被革职的情况。这与英国二十世纪中期之前的学术生存之道明显地分离了。就是到了六十年代的美国,不发表要革职也不大明显。但跟着是政府资助大学愈来愈普及,私立的被迫要跟着大势走。

 

  要多发表才能生存的作品,可观的凤毛麟角——基本上我没有见过。想想吧:为了生存而发表文章的教授,要顾及学报文章的格式要求,要投评审员的所好,要听学报编辑的话,也不敢开罪多人。评审员与编辑一般是自己创不出什么来才作这类工作的。他们的品味与判断力一般平庸。不止此也,为满足这些人的要求,费时失事,投搞与发表之间要修改不知多少次,就算被接受,等三几年才刊登是惯例。有谁曾经这样留难过史密斯、达尔文等人?难道这些思想家比不上今天的教授吗?

 

  回顾平生,我自己只有一篇学术文章被学报推却。那是初出道时的《佃农理论》。投于大名的《美国经济学报》。编辑说评审员的评价不差,但众所周知,佃农分成率是由风俗习惯决定的,我说由市场决定,不对,要修改。发神经,我当然不改,于是算被推却了。后来该文一分为二,在两家其它学报发表,四十年后的今天还被引用。四年之后,《美国经济学报》的编辑不知从哪里看到我的《蜜蜂的神话》的文稿,来信说希望给他们发表。当时该文已答应了给另一家。我还是一肚气,因为来信求稿的编辑要我取消细谈饲养蜜蜂那一节,其品味与判断跟我相差十万八千里。那一节,是我后来在行内获得调查详尽、可信性高的声誉的一个主要原因。学术文章没有被学报推却,因为我很少投稿,通常是由编辑朋友邀请的。

 

  回头说最近完工的《中国的经济制度》那篇长文,差不多用尽自己四十多年来在制度经济学的研究所得,跟进中国的发展二十九年,策划动笔是一年多前的事,也算是写了一整年了。是纯真的学术创作,以金钱算成本与收益,亏得一塌糊涂。为米折腰是不可能写出来的。高斯会出书发表。如果投稿于学报,不减少四分之三的字数被收容的机会不高。

 

  会传世吗?定过抬油!该文的第三节,写合约的一般概念,达到制度经济学的无人之境,让我感受一下陈子昂说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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