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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佃农理论》四十年

朋友要向老人家打个招呼,搞「佃农理论四十年」研讨会议,没有理由反对。究竟是不是四十年要澄清一下。首先,该理论的本身是一九六六年春天的一个晚上想出来的。论文《佃农理论》完工是一九六七的春天,距今四十一年。芝加哥大学出版的《佃农理论》(The Theory of Share Tenancy)那本书是一九六九的夏天,距今三十九年,但理论那部分,题为《私产与佃农分成》(Private Property Rights and Sharecropping),是一九六八的十月/十一月那期发表于芝大的《政治经济学报》(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在卷首。后者刚好四十年了。

一九六七年初,我把论文的第一长章一稿两投,因为刊物性质不同,这两投是容许的。其一是寄到芝大出版社,说是论文的一章,问他们有没有兴趣。其二是作为一篇独立文章寄到《美国经济学报》(American Economic Review)。芝大出版很快就回信,说如果整本书的水平近那一章,他们高兴立刻出版。学报编辑的回信却说:「文章不错,但评审员认为分成率是风俗决定的,与市场无关。」要求我修改,我当然不改。

一九六七的秋天到了芝大,遇到夏理·庄逊(Harry Johnson),问计于他。他把文稿带上了飞机,下机后给我电话,只说:「交给蒙代尔吧。」蒙兄(Robert Mundell)是当时《政治经济学报》的主编。几星期后基尔·庄逊(D. Gale Johnson)对我说,蒙代尔把我的文稿交了给他评审。他说得出口,我知道发表没有问题。再等几个月,蒙兄找我,说:「你的文章其实是两篇合并的,我要前半,你把后半给高斯吧。」

蒙兄选的前半是佃农理论的本身,那时看是较为重要的一半。他教我把文稿一分为二,是我的学术生涯冒升的一个要点。考虑蒙兄的建议,我认为那后半不够长,要补充,于是跑到芝大的亚洲图书馆去碰运气。鸿运当头,我竟然在那里找到上世纪四十年代中国农业租用土地的几种不同合约的版本。之前没有见过,虽然自己的理论说会是这样那样的。没有猜错,但见到一个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失收条款时,我如中电撃,灵感顿发,把那后半加长了一倍。这就是后来(一九六九)在《法律经济学报》(Journal of Law and Economics)发表的《交易费用、风险规避,与合约的选择》(Transaction Costs, Risk Aversion, and the Choice of Contractual Arrangements)。今天回顾,那是合约经济学的开山之作,是代办理论(principal-agent)分析的燎原之火,也是博弈理论卷土重来的导火线。如果同学到网上查,会发觉高斯被誉为合约经济的鼻祖。这是因为在《选择》一文中我说思想来自高斯一九三七发表的大文。其实从合约分析看,对我影响更大的是戴维德(Aaron Director)的捆绑销售。那是戴老的口述传统,他自己没有写下文章,当时我初出道,不懂得怎样处理,后来在文章中我感谢戴老无数次。

几个月前发表的《中国的经济制度》(The Economic System of China)是重要贡献没有疑问——该文把制度经济学推上了一整层楼。问题是四十年前的《佃农理论》究竟算不算是重要贡献,可不可以让我夸夸其谈一下,说自己的创作功力四十年没有下跌过,破了纪录。我认为《选择》一文既影响广泛,也历久不衰(几天前还有某英国出版社要求转载),可以算为重要吧。

四十年创意不衰的纪录不容易破,但说穿了只是碰巧。有两点。其一是今天的人寿命长。数上一百年,五六十岁算是长寿,何来四十创作盛年呢?然而,当我想到近代能活到八九十岁以上的经济大师,他们的开头与结尾的重要作品,最长时日的分离不过二十五年。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有重要贡献的创作,不是要创就创得出,而是要靠时来运到,一脚踏中。这种碰巧运情可遇不可求,要讲吉人天相。《佃农理论》与《中国的经济制度》皆碰中,绝对是。智力持久不衰的大有人在,只是一般碰不中。一生碰中一次重要题材是奇迹,碰中两次近于不可能。如果你像我那样发了神经,数十年到处乱碰,机会会增加。不久前高斯对我的儿子说他碰中两次,我算了,他的二文发表相差二十三年(一九三七与一九六○)。

我还想到可能不对的第三点,有点「种族歧视」的味道。那是我奇怪地觉得与西方人相比,中国人老得比较慢。记得家母近八十时,老师艾智仁执着她的手,细看良久,自言自语地说:「怎么可能呢?八十岁的老人,皮肤像西方少女的!」从相貌看,中国人老得比较慢,很多朋友认同。寿命不比人家长应该因为生活比人家苦吧。问题是,论相貌,中国人老得比较慢,大家看不到的脑子是否也退化得比较慢呢?若如是,神州少产思想大师恐怕是后天的不良影响了。我不懂生理。一位外甥是细胞专家,他十二月来时要求教一下。

回顾平生,好奇心从两岁起到今天不变,但思考推理的能力要到近三十岁才开始发神经。之后四十多年,这能力没有变,只是思想愈来愈肯定,记忆却愈来愈模糊。四十多年,我踏中的有趣题材不少。有趣不一定重要,但机缘巧合,最重要的两个题材刚好是开头的《佃农理论》与结尾的《中国的经济制度》。可见重要创意相隔的年期长,全凭运气,与生理扯不上什么关系。

因为前有《佃农》后有《中国》,我跟花千树的老编商量后,决定以这两本精装的书组合,放在一个精美的布面套盒之内,附加有关的几篇文章的小册子,再附送一件纪念品。套盒与附送的总成本约一百港元,整套照书价二百加二十出售(花千树没有那么阔佬,纪念品由我太太出钱)。五百套,取名《从〈佃农〉到〈中国〉——张五常试剑封刀集》。「试剑封刀」是叶海旋想出来的,十分潇洒,妙绝!

是日暮黄昏的玩意。世界大乱,没有什么可以笑得出来。闷极无聊,我赌读者猜不出附送的纪念品是什么。送的不论,要多买一份纪念品加港元五十,除包装费用后,剩余价值低于零。

这里刻意不说纪念品是什么(过后会说),不是要卖关子,而是想知道顾客不知是什么的需求情况与知道是什么有何分别。不是说笑的。地球出现过刻意地不让顾客知道购买的是什么的市场。三十多年前一位学生要以此题写论文,未果。后来我分析玉石市场有类同之处,但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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