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三位“波斯纳” | 神奇的法律与经济学家族

今天要跟大家聊的是享有盛誉的美国联邦第七巡回上诉法院的法官、法学家和经济学家理查德·A.波斯纳法官（Richard Allen Posner）和他的儿子们（智商很高还都很帅）：艾瑞克·A.波斯纳(Eric Andrew Posner) 和肯尼斯·A.波斯纳(Kenneth A Posner)。

本期推送转自公众号“麦读”。

理查德·A.波斯纳（「波斯纳法官」）

波斯纳法官 1939 年 1 月 11 日生于美国纽约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他的父亲是一名律师，母亲是一名很左倾的公立学校教师。波斯纳法官 1959 年本科毕业于耶鲁大学英语系(B.A. Summacum laude)，1962 年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于哈佛大学法学院(LL.B.,magna cum laude)，在法学院期间，他担任过《哈佛法律评论》的主编。1962 年毕业后，他先是在美国最高法院作大法官 William J. Brennan 的助手一年，之后他为当时的联邦贸易委员会主席 Philip Elman 工作，然后他又到美国司法部的 Office of the Solicitor General ，为当时的副检察总长 Thurgood Marshall 工作。

1968 年，他加入斯坦福法学院，成为副教授；1969 年他跳槽至芝加哥大学法学院担任教授（该校也是他的儿子Eric Posner目前任教的地方）。年轻时的波斯纳法官在从哈佛法学院毕业时，不过 23、4 岁，后来他自学经济学，掌握了用经济学工具来分析法律规范及法律问题的方法，他曾说过「对于公平正义的追求，不能无视其代价」。1973 年，他推出了他的世界法学名著《法律的经济学分析》（现已出到第 7 版，中文版由蒋兆康译，法律出版社出版），获得了巨大的反响和声誉，纽约时报《书评》称他和他的大作「给整个法律界带了一场革命」。

1981 年，罗纳德·里根总统提名他出任联邦第七巡回上诉法院(base 在芝加哥)的法官，1981 年 12 月 1 日，他正式履新担任该法院法官。从 1993 年至 2000 年，他担任第七巡回上诉法院的首席法官，同期，他还担任芝加哥大学法学院的兼职教授，每年至少开 2 门课。

在给法学院授课的同时，他的首要工作当然是审理案件并撰写判决意见。据统计，波斯纳法官每年平均撰写 80 件以上的上诉审判决意见（差不多每周近 2 件），这个数量之多位居撰写司法意见最多的美国联邦上诉审（含最高法院）法官之列。难能可贵的是，不像其他大多数法官，波斯纳法官几乎从来不用他的法律助手代笔，而总是自己亲自披挂上阵、身体力行地写作判决意见。在司法方面，他不仅高产，而且每一篇判决意见的质量也很高，可谓前无古人。他的判决意见是被其他联邦上诉法院引用率最高的法官；同时他的判决意见被美国很多法学院的基础课程上所引用，例如，他在 Indiana harbour Belt Railroad Co., v. American Cyanamid Co., 一案的判决意见就被在 JD 一年级的侵权法课程上讲授，用来阐明何种情形下应当适用过失责任或严格责任的侵权责任的归责原则。

他的学术著作也是如此，他的 30 多本书，330 多篇的论文以及 1680 篇的司法意见（统计于 20 世纪末，到今日，数字又进一步提升了），前无古人地都是被引证最多的（也属于被批判最多）。据 1999 年 The Journal of Legal Studies 调查发现，他的学术著作的总引证率是有史以来最高的，达到 7981 次，比位居第二位的著名法理学家德沃金（达 4488 次）高出近 80%。有一个广为流传的关于波斯纳的幽默是「谣言说，波斯纳法官每天晚上都睡觉」。

波斯纳法官的司法判决及其学术写作的涉及领域极为广泛，包括法律与经济学，法律与文学，法理学问题，联邦司法体制，道德理论，知识产权，反垄断法，公共知识分子和法律史。其他涉及的领域还有：堕胎、动物权利、法律写作蓝皮书手册、毒品问题（大麻种植、销售和购买合法化）、新闻出版、专利权和版权、警察窃听、囚犯、隐私权、同性恋婚姻等。他还经常就时事发表专栏，包括 2000 年布什与戈尔总统竞选争议、克林顿和莱温斯基性丑闻及总统弹劾程序以及 2003 年美国入侵伊拉克。

2004 年 12 月，波斯纳法官和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 Gary Becker 合作开了一个 Blog,叫「The Becker-Posner Blog」，两人分别为该博客写作经济学和法律分析的文章，直至 2014 年 5 月，Becker 84 岁高龄去世，波斯纳宣布该博客不再更新。

无怪乎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 Robert Solow 曾说过「（波斯纳法官）很明显是一名不知疲倦地对几乎一切事物写作的作家。仅仅说他是一名博学的人则是大大低估了他的成就…波斯纳法官的写作方式明显就像我们其他人日常呼吸一样….」。波斯纳法官的前司法助手 Tim Wu 称赞波斯纳为「可能是美国最伟大的仍然活着的法学家」，Tim Wu 发起建立了一个网站，叫Project Posner(www.Projectposner.org)，该网站专门收录波斯纳法官的司法判决意见书。耶鲁法学院前院长，Anthony T. Kronman 说波斯纳是他所见过的「最为理性的人类之一」。

1999 年，《美国法律人》杂志评选了 100 位 20 世纪最有影响的美国法律人，包括了霍姆斯、汉德、卡多佐等已故法官、学者，也有不少实务律师和法律活动家，其中只有 13 人有专文介绍，其中之一就是波斯纳。2004 年，Legal Affair 杂志评选波斯纳法官为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前 20 名法律思想家之一。

下文摘译自 2013 年 11 月 7 日 The Daily Beast 刊登的一篇对波斯纳法官的专访：

Q：说一说你早上起来都做什么吧(morning routine)？

理查德·A.波斯纳（以下简称「RAP」）：我其实并没有什么 morning routine。如果我在家或者是在办公室，我会有一张桌子和一台电脑。然后我就开始写！我并没有认真考虑过任何特别的固定套路(routine)。总是有一些让人分心的事情，比如说电子邮件和微信。任何时候，只要我有时间，我就动笔不停地写作，司法判决书或学术的东西。但我并没有每天必须写多少字的自我要求，我知道一些全职作家，为了完成一本书，每天必须完成一定数量字数。但我必须优先完成我的司法裁判工作，所以每当我写作一篇意见或者在编辑什么时，我总是优先完成我的法官方面的工作。

Q: 您是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记载的著作被引证最多的 20 世纪的法律学者，您有何感想？

RAP：呵呵，这正显示了我有写作强迫症吧？我是一个有强迫症的作家，我不休假，我老婆和我也不怎么外出。有时我们会外出晚餐或者看戏，但是并不多。所以，周末和晚上我都在工作！我因此有很多时间，并且我写作！我动作敏捷，并且涉猎很广。

Q：在法律领域，谁是你心目中的英雄？

RAP：我很崇敬奥利弗·温德尔·霍姆斯法官。我非常喜欢的其他的伟大法官有，卡多佐、布兰代斯、亨里弗兰德利(Henry Friendly)和约翰·马歇尔。

Q：你喜欢法庭戏剧、小说和电影吗？

RAP：说起古希腊悲剧，有埃斯库罗斯的《俄瑞斯忒斯》的审判。（本文作者注：《俄瑞斯忒斯》是埃斯库罗斯众多作品唯一完整保存下来的三部曲，这其中包含了戏剧《阿伽门农》、《奠酒人》、《善好者》。该作品产生于西元前 458 年，讲述了俄瑞斯忒斯的生平。在第一部曲中，俄瑞斯忒斯的父亲阿伽门农被自己的妻子克莱特尼斯特拉所杀害。在第二部曲里，俄瑞斯忒斯为父报仇，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和母亲的情人。最后一部曲的内容则讲述了复仇女神，也称作厄里尼厄斯欲以弑母之罪惩罚俄瑞斯忒斯。三部曲的最后，希腊女神中地位最高的雅典娜出面为俄瑞斯忒斯辩白，使他免于责罚。）在莎士比亚戏剧的审判场景里，有《李尔王》和《威尼斯商人》。赫尔曼梅尔维尔的《比利巴德》，卡夫卡的《审判》以及加缪的《局外人》等等。我写过一本书叫《法律与文学》…还有亨利方达的《十二怒汉》。BBC 的电视剧《法庭上的鲁波尔》也很优秀。我们的司法系统是建立在英语之上的，但这些英语法律影视剧的语言更加的戏剧化、讲究修辞并具有说服力。他们所用的语言比我们的要更好，所以有很多优秀的法律虚构文学作品。

Q：您愿意被提名成为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吗？

RAP：我已经 74 岁了，他们不会要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此外，我并不认为最高法院是一个真正的法院，我认为它基本上是一个上议院（House of Lords）。它是一个准政治性实体。总统、参议院、众议院、最高法院。它是相当政治性的。他们决定去听审哪些案件，这并不是我认为法官所应该如此做的。作为法官，你应当来什么审理什么。当你决定去听审哪些案子，这意味着你已经提前决定了这些案件。同时，我是一个有强迫症的作家，我喜欢写作。当我们上诉法院听审案件时，我们很少是全体法官一起听审，大多数时间，我们的法庭由三个法官组成，所以我们把案件在三个法官之间拆分。有时候，我比较自私，我会留给自己的部分多于 1/3。但是如果你和其他 8 名法官共同审理案件（就象最高法院那样），你只能得到案件的 1/9 去写。对此，我兴趣不大。现在，最高法院的法官们仅写作非常少的多数意见。去年（2012）年，他们审理了 74 件案子，除以 9 的话，每人每年只需要写 8 篇多一点的判决意见。这很不可思议。我一年要写差不多 90 篇判决意见。我认为最高法院法官们，每年每人至少应当写作 20 篇司法判决意见。我也不喜欢写作反对(Dissenting)和附议(concurring) 的意见，因为一旦案子已经决定了，人们对这些其他意见的兴趣就不大了。我不太会享受最高法院，我绝对没有欲望想成为最高法院的法官。

Q：什么东西可以保证使你发笑？

RAP：有很多啊！精装莎士比亚喜剧，比如第十二夜和仲夏夜之梦，肖伯纳的喜剧。奥斯卡王尔德的《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rnest》（不可儿戏/真诚最重要）真是最搞笑的喜剧经典。英语的喜剧传统我觉得大概源于莎士比亚。

Q：您会在您的墓志铭上写什么？

RAP：（大笑！）我没计划有一座墓碑，我宁愿火化，我不会有什么墓碑的。

关于波斯纳法官的作品，再提几句。关于他的书籍，自 1993 年起，著名的北大法学院朱苏力教授即开始翻译波斯纳法官的作品《法理学问题》。2001 年苏力教授牵头组织大规模译介「波斯纳文丛」共计 11 部，一时洛阳纸贵，文丛里的很多书目前已经卖的断货了。最近几年，苏力教授又翻译了波斯纳的《法官如何思考》以及，此外《波斯纳法官司法反思录》，李晟翻译了波斯纳《资本主义民主的危机》等等；波斯纳法官的学术文章，可以去 www.ssrn.com免费下载,搜索 Richard Posner（SSRN,即 Social Science Research Network，超级好用的搜集全球学者文章的公益网站）。

艾瑞克·A.波斯纳（「小波斯纳」）

小波斯纳生于 1965 年 12 月 5 日（波斯纳法官那时才 27 岁，虽然说他那时肯定是个学术宅男，但也没拉下结婚生子！德艺双馨，赞！），目前居住在芝加哥。小波斯纳毕业于耶鲁大学(Summacum laude)，本科和硕士都是读哲学，1991 年 JD 毕业于哈佛大学法学院，曾经给华盛顿特区巡回法院的的 Stephen Williams 法官担任过 Clerk。小波斯纳目前担任芝加哥大学法学院凯易杰出贡献教授职位(Kirklandand Ellis Distinguished Service Professor)，同时他也是美国艺术与科学学院的会员，著名法律学术期刊 TheJournal of Legal Studies 的编辑。

他的研究领域包括国际法、合同法、成本—利益经济分析理论，以及宪法（甚至包含古罗马共和国宪法）。他教授的课程包括国际法、外交关系法、博弈论和法律。他目前致力于研究国际法、外交关系法以及国际法庭。他曾就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对于伊拉克前总统萨达姆侯赛因的审判撰写过评论文章 Saddam’s Trial。

2013 年 6 月，小波斯纳参加了纽约时报关于美国国家安全局 NSA 大规模监听美国民众的 Room for Debate 专栏。他回应道，自 2005 年以来，NSA 就和主要的通信服务提供商开展了大数据方面的合作。例如美国最大的电信服务提供商 Verison 就被 NSA 要求提供几百万份美国用户的日常记录。美国人民正是通过向陌生的一方（例如医生、保险公司、互联网服务提供商、雇主、理疗师以及政府的福利和安全部门）披露个人信息而取得了这些服务。小波斯纳强调「自 2001 年以来，没有发生过一起美国政府为了国家安全的目的，打着反恐战争的旗号而实施监听获取信息，用以打击任何政府的反对者、异议者或者批评人士的事件。」

这位小波斯纳前段时间也怼过前总统奥巴马在《哈佛法律评论》上发表的论文，详情请点此查看：《奥巴马，不发表论文的总统不是好学者？》。（法评君注）

欲进一步了解小波斯纳的思想及著作，请去他的个人网站 www.ericposner.com一看究竟。此外，可以去 www.ssrn.com下载小波斯纳的学术文章；在 www.slate.com有他的法律时评专栏。

肯尼斯·A.波斯纳 (银行家波斯纳)

波斯纳法官的另一个儿子肯尼斯·波斯纳，1985 年本科毕业于耶鲁大学英语系，1985 年至 1989 年，在美国陆军第 7 步兵师担任排长和行政长官，军队服役 4 年多。1989 年至 1991 年，他入读芝加哥大学布斯商学院(Booth School of Business )获得 MBA 学位，同时他拥有 CPA、CFA 和金融风险策略师等专业资格。1993 年起至 2008 年，他在 Morgan Stanley 工作，任股权投资市场分析师，最高级别是Managing Director，他的职业领域涵盖很多专业金融公司(Specialty Finance Firms)，例如房利美，房地美，万事达信用卡公司，Countrywide 等，而这些专业金融公司有很多都在 2007-08 年的次贷危机中折戟，损失惨重。这也给银行家波斯纳带来了很多关于金融市场风险管理的第一手经验和资料。

2009 年到现在，他参与创立了 Capital Bank 的金融服务部门，并一直担任 Capital Bank 的战略规划和投资者关系部门的首席行政官。银行家波斯纳虽然不像他的父亲和兄弟搞法律和经济学方面的学术研究，但他致力于研究在极端的金融市场波动风险条件下，公司管理层决策相关的战略咨询课题，出版了若干文章和专著，如 2010 年由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出版的 Stalking the Black Swan—Research and Decision-Making in a World of Extreme Volatility等。同时，他还是一名资深的马拉松长跑爱好者和环保公益组织志愿者。

以上就是波斯纳法官和他儿子们的简单介绍。中国一句谚语说「虎父无犬子」 （比喻出色的父亲不会生出一般的孩子），这句话在波斯纳家族身上体现得真是形象具体生动啊！

波斯纳法官家族的更多轶事，参见唯一授权传记 Richard Posner。William Domnarski 著，郑戈教授翻译，麦读出品，大概今年 9 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