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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浩武: 经济学的伦理

记得好几年前,在《读书》杂志上读到经济学家樊纲的一篇文章,题目好像叫《不道德的经济学》。

文章的大意是说,经济学只负责研究经济,和道德伦理无关。
文章认为: 经济学作为一门特定的学科,经济学研究作为一种特殊的职业,它不讲道德、也不该讲道德;经济学家不应该不务正业;“狗拿耗子”地去做哲学家、伦理学家、文学家、政治家、牧师等等在其职业领域内该去管的事情。

文章说:经济学家也是人,也生活在世俗的社会上,也受道德规范的约束,也受不道德行为的困扰,也因见到不道德现象而义愤。而且经济学家从其专业知识出发,可能特别懂得一个道理:人们不讲道德会导致经济活动中的“交易成本”较大,因此,经济学家作为一个个人,也不可避免地想要“谈道德”。但我以为,他应该在业余时间做这件事,当作一件业余爱好做这件事,而不应当作是他的本职工作。既然是业余活动,最好也不要花太多的精力,变得不务正业,耽误了自己的本职工作,那就是冷静而现实地进行经济分析。

我引用这些话,丝毫没有批评樊纲的意思,恰恰相反,我认为他的这些话是理性的。
  
但是,这一立场并不妨碍我现在越来越关注经济学的伦理问题。之所以关注,是我觉得现在经济活动中没有伦理,丧失伦理的现象越来越严重。甚至已经严重到危及社会稳定的地步。

好比说,关于与香烟有关的产业发展和禁烟问题。

中国要不要禁烟?

据统计,我国吸烟人数约为三亿五千万,居世界第一。而遭被动吸烟危害的更是高达七亿四千万。其中15岁以下的儿童有一亿八千万!我国每年与吸烟相关的疾病,如冠心病,糖尿病,脑中风,肺癌等等呈现明显上升趋势,有人预计,每年死于吸烟的人数将会高达两百万。

烟草的危害这么大,毫无疑问,为了国民的健康,政府必须采取严厉的禁烟措施。起码也要限制烟草产业的发展,包括限制烟草的种植和生产等等。

但是,据我所知,我国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部全国性的控制烟草危害的法律。也就是说,我国政府对烟草极其危害,是采取的听之任之的态度。

岂止是听之任之,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是鼓励纵容。

由于工作的需要,我经常去云南贵州这些地方。从云南的昆明一直到昭通,从昭通一直到中水,到石门坎的苏科寨,所到之处,全是种植的烟叶,漫山遍野。

为什么?驱动力显然是因为经济,因为巨大的盈利。

我们知道,烟草已经成为我国财政税收最重要的支柱之一。

以武汉市为例。 武汉市2010年财政收入1800亿,其中,来自烟草行业300亿,汽车行业200亿,石油行业200亿。烟草排在第一位。武汉市提供财政收入最多的东西湖区,一年提供财政税收大约100亿。一个烟草行业,就大约相当于3个东西湖区。

据了解,云南省一年的烟草利税大约在1300亿左右。

如此巨额的利润,如此巨大的利益,地方政府当然要及其重视,要全力发展,这是毫无疑问的。

我没有全国性的数字,但是从国家紧紧抓住烟草专营这一点来看,全国烟草行业一年我国家提供的利税一定是个惊人的数字。

一边是在死人,一边是巨额利润,政府如何选择?

是经济利益至上,还是人的生命至上?

这就不仅仅是是一个经济问题,而是一个伦理问题,一个道德立场问题。
我们究竟是要做一个健康的民族,还是要做一个自戕的民族?

类似的问题在经济生活中还很多。

再举一个例子:关于石油。

这次中国发生大面积的雾霾,充分引起国人的警觉。

后来大家发现,雾霾的形成,和我国目前使用的油品质量有很大的关系。因为我国油品的标准低,汽油含硫高,所以汽车尾气的排放中pm2.5的含量高,专家估计,机动车排放是造成雾霾的重要原因之一,而与油品质量密切相关。以北京为例,北京市机动车排放污染对pm2.5的贡献为百分之二十二!

石油在中国是国家垄断经营,这些石油企业和这些行业的领导人,肯定是非常明白他们为社会提供的油品是什么质量的,他们也肯定知道这样的油品供应给社会会产生什么后果,给民众造成什么后果。但是他们依然放纵这种行为的发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产和供应这种油品。直到雾霾遮蔽了中国的天空。

这就是一种严重的丧失伦理的行为!

这种低劣的油品会产生大量的pm2.5,而pm2.5又会导致肺癌。所以,生产和供应这种低劣油品,几乎就是杀人!
但是他们依然如此。


再说一个现象,就是国民收入的分配,这也是一个经济学范畴的问题。

这些年,随着经济总量的迅速增长,财政收入也在迅速增长。公共财政从2008年的5.1万亿增长到2012年的11.7万亿,五年翻了一倍多。

按理说,国家繁荣了富裕了,国家有钱了,天经地义的就要来改善民生,让民众能够分享经济增长的成果。

但是,这个五年来,我们关系民众福祉的医疗,教育,社会福利,养老等等,却几乎没有什么增长。除了农民的新型合作医疗有些投入,老百姓看不起病,买不起房,上不起学,养不起老的现象基本没有什么变化。

更为令人不解的是,义务教育和免费医疗这两项几乎在全世界190个主权国家都在实行的福利制度,唯独在中国实行起来非常困难。而我们恰恰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

在民众对这种分配政策不满的同时,是政府消费和各项行政经费惊人的增长。我们看到,这些年,各地政府的办公大楼拔地而起,极尽奢华;各级政府机构急遽膨胀,公务员数量迅速增长;各级政府的交际接待费用与日俱增,政府采购出手阔绰,一掷万金;行政机关架床叠屋,人浮于事,机构臃肿,效率低下。

这种公共政策的最大问题,就是丧失伦理。

我的问题是:经济学家可以不关心道德,经济学家可以不研究伦理,甚至经济学可以“不道德”。

但是,经济行为不能不要伦理,经济行为不能不道德。

那么,经济行为中的伦理问题,该由谁来研究呢?该由谁来解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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