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作者：杨怀康
大教授的《佃农理论》面世四十年，举行了为期两天的研讨会，五湖四海的学者、专家、教授
……及我这个堆填区来客，聚首一堂，探讨四十年来《佃农理论》对经济学的影响、大教授对中国开放改革的贡献，诚一时之盛会也。
四十年来家国。无论用什么的角度来看，过去的四十年都是极不简单的四十年。四十年前的中国正处于暗无天日的文革；在法国，爆发学生反越战暴动；在美国，罗拔．甘迺迪、马丁．路德金接连被刺杀，社会动荡；而在香港，大家对六七暴动犹有余悸。
在那样的日子，哪怕最是不可救药的乐观派也不敢想像有一天柏林围墙会倒塌、中国会走资，而在想得到便做得到的互联网资讯年代，一个非洲肯雅人的儿子会出当美国总统吧？当前的金融海啸尽管来势汹汹，那真的是世界末日吗？不可能吧！四十年后回首今天，人们又可会同样惊叹：人类进步向上的原创力多么神奇？
促成大萧条的三大错误
这可不是说人类不会犯错。一九九九年的诺贝尔经济奖得主蒙代尔（Robert Mundell1932-）在研讨会就国际货币机制发言，指出美国三十年代的大萧条便是由三大错误政策所促成的了。他说的是哪三大失误？
一、大幅加税：将个人入息税的最高边际税率由25%提高至60%，与此同时又开征13.5%的企业利得税，及遗产税。此又能不打击就业？二、实行贸易保护主义：通过Smoot-Hawley Act提高入口关税，打击国际贸易。三、恢复金本位，增加对黄金的需求，以致融资萎缩。那些是差不多八十年前的事了，付出过这般惨重的代价，到了今天不管是奥巴马还是别的政府，理应不会重蹈覆辙吧？
不重蹈七十年前的覆辙可不等于说便不会犯别的错误。在蒙代尔来说，爆发金融海啸，导因之一，是千错万错，错在美国在一九七一年将美元跟黄金脱钩，以致整个世界的货币系统失掉规矩、了无方圆，形成乱局，此话又怎说？
须知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以英美为首的西方阵营在布雷顿森林（Bretton Woods）达成协议，重建金本位，将黄金价格固定在每安士三十五美元的水平。与此同时，西方国家则又将各自的货币跟美元挂钩、汇率固定。这个以黄金为基础、美元为枢纽的固定汇率制度从一九四六年一直维持至一九七一年八月十五日，维时达四分一个世纪。最终为什么还是脱钩？
布雷顿协议之死
道理只有一个：美国的贸易失衡，严重入超－－入口的多，出口的少。这也就是说外国人卖衣物、器材、原材料……给美国人，他们可拿不出等值的汽车、谷物、建材……作交换，改而大发美钞给外国供应商以为结账。倘若外国人乐于将花碌碌的美钞收入枕头底，那当然相安无事。要是他们不答应这样做，那又怎么办？按当时的规矩，他们可以按每三十五美元兑一安士的比率，拿美钞到美国去提取黄金。
战后，美国的黄金库存总值为两百六十亿美元，相当于六成的全球黄金储备，大有条件承诺美钞换黄金。可是贸易持续入超，到七一年，已给外国人兑走了大半的库存黄金，当中兑得最凶的是法国。尼克逊总统见到这般情景，担心美国的库存黄金早晚会给外国人拿个清光，在八月十五日一声令下，单方面终止了每三十五美元兑一安士的机制，阻止黄金外流。
正如上文所述，以固定的美元价格兑换黄金是布雷顿森林协议的基础，砍掉这个基础，上层建筑－－跟美元挂钩的固定汇率机制－－当然在劫难逃，倒塌崩溃，而全世界亦从此迈入了浮动汇率的年代。蒙代尔认为全世界有一百几十种货币，它们时刻浮动，形成混乱，困扰国际贸易以至一切经济活动，是错！错！错！
美国发钞了无节制
未跟大家说蒙代尔为什么给浮动汇率大扣帽子之先，且让我跟大家交代尼克逊为什么把美元跟黄金脱。上文说过了，直接的原因无疑是外国人（尤其是法国人）拿美钞来兑走黄金，可是更根本的问题是为什么有那么多美钞落入外国人之手？
表面的答案，是相对于出口而言，美国入口太多，以致要发IOU－－美钞－－作为补偿。引致严重“入超”，那是因为美国人不知节制，以致其整体消费－－政府及个人的开支－－大大超过了本身的生产能力，要借助外国人提供的物资以补其不足。如何不知节制？在内则行其这种、那种的社会福利措施，在外则越战升级，大肆增加军费；总的而言，是出现双赤－－财政有赤字、贸易有赤字。
于此可见，美国现今最为人诟病的经济顽疾－－双赤反映的负储蓄、超前消费－－哪里是什么新鲜事物，早在三分一个世纪前便有了。问题是美国人吃了什么豹子胆那般有恃无恐，而外国人竟然又纵容他们这样做？
固定汇率规限发钞
蒙代尔认为这也正是固定汇率体制的关键之处。试想想：七一年要是尼克逊没有将美元跟黄金解钩，黄金不断外流、及至整个金库都给掏空了，美国人还可以继续开动印刷机发行美钞吗？总不成吧！如斯一来，就算是一百个不愿意，他们亦不得不有所节制。要继续在国内推行福利措施吗？便得在越南收缩战线了。要在越南斩草除根清剿越共吗？便得收敛国内的福利措施，或两者双管齐下了。
换言之，以黄金为基础的固定汇率机制虽则是个国际协议，贯彻其事则可以规范每一个国家的经济措施，令他们知所节制，不得胡来。一旦汇率浮动，不用说这个规范机制便消失了。美国这个经济巨无霸要是不为规范牵制，像个在兰桂坊撩是斗非的醉汉那样，那又焉能不祸及无辜？
浮动汇率时刻监察
各位，未进一步错误引导大家之先，且让我从实招来。蒙代尔是诺贝尔奖得主，说话总有分寸；故此无论是公开的演讲或跟我私底下交谈，他都没有以美国为醉了酒的巨无霸。他说过的，是浮动汇率大错特错，上述浮动汇率带来的祸害则是鄙人以堆填区的眼界揣摩他经济学大师的意思。表白过后，且让我跟大家说说当天来不及为浮动汇率作的辩护。
在浮动汇率下，便真的了无规范、可以胡来吗？当然不是。像通胀率以亿位数字计的津巴布韦那样胡乱发钞吗？莫说外国人对你的钞票不屑一顾，甚至自己的国人同样弃之如敝屣，而津巴布韦的权贵更无一不拥美钞以自重。故此浮动汇率绝不等于一纸可以一切胡来的执照。事实上只要钞票有流通而又为人兑换的，外汇市场更会时刻监察你的政策；即使没有胡乱发钞，而只是个别官员开口夹着娳，汇市还是会即时狠狠惩处，教你从此谨言慎行，规规矩矩。
必定要规范美国
依我看，出乱子的又岂为浮动汇率？问题的根源又莫非发钞机制？若然不是像港元发钞那样有百分之百储备，在布雷顿协议下的固定汇率体制亦不管用啊，那个时候美国不还是胡乱发钞终致弄垮整个机制吗？
不管是金本位下的固定汇率，还是现今的浮动汇率，显然都不是问题。归根到底，这个世界要有个稳定的金融体制，便必定要美国这个经济巨无霸发钞知所节制。金融海啸证明联储局现今的人治模式起不到规范发钞的作用；而蒙代尔认同的金本位亦非办法－－人为的制度难逃人为破坏的厄运。
然而找不出个办法来吗？今趟的海啸过后，十级大地震，甚至火星撞地球还是会接踵而来的。煞费思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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