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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帝国主义与经济学家霸权主义

 

经济学帝国主义是对经济学研究范围或研究方式的拟称,是指经济学的研究存在着范围扩张和学科侵略的现象。一百年前还是“小媳妇”的经济学如今趾高气扬了,成了“显学”。“经济学家几乎无话不谈,小到家庭、企业;大到国家、国际关系;传统领域如货币、就业、价格;新开辟领域如投票、合作、集团行动等等,经济学真可谓披坚执锐,所向披靡。 ”[1]赫什拉法所谓:“在整个社会科学的领地上单独为经济学划出一块地盘最终是不可能的。经济学渗入到了所有的社会科学学科,同时也为各学科所渗入。事实上只有一个社会科学。……归根结底,好的经济学必须是好的人类学、社会学、政治学与哲学。” [2]
确实,经济学的研究对象和范围至今尚未得到明确的界定,就是对于如何界定经济学研究范围,至今尚没有一个能够被大家共同接受的标准。经济学帝国主义现象就产生于对经济学对象和范围界定方法的误导。
一,工具主义“跑马圈地”的误区
任何学科的研究对象和范围均不能够以其采取什么手段来界定,也不能因为甲学科的研究中用了乙学科的原理,那么,甲学科就被纳入乙学科。数学研究的对象和内容并不取决于数学家们采取什么样的方法,无论是抽象、推理、实验、观察等等;也不会因为物理学和化学采用了数学原理而把物理学和化学归类于数学。但是经济学家就不一样,现代所谓的经济学家们拿着一些经济学原理到处分析各种人文和社会现象。并把所分析的人本学、社会学成果统统归于自己的卵翼之下,纳入经济学范围。这显然走进了工具主义“跑马圈地”的误区。
用经济学原理去分析各种人文和社会的帝国主义扩张现象最早的是贝克尔,他在博士论文《歧视经济学》中,首次运用经济学原理分析了白人和黑人之间可观察到的工资差别,说明劳动市场中种族和性别的收入判别的歧视问题;在《人力资本》、《犯罪与惩罚:经济分析法》多次运用经济学方法分析人力资本、犯罪与惩罚等等;特别是贝克尔在他的《时间配置理论》、《家庭行为的经济分析》运用经济方法,考察了家庭成员之间的劳动分工,甚至在此基础上考虑了要孩子的决策,然后是给这些孩子受教育的决策,最后是结婚的初始决策和通过离婚来解除婚姻的最终决策等等。其最近的作品《口味的经济学分析》则用经济分析法研究人的偏好与成瘾等等。继之安东尼•唐斯利用经济分析法指出人们求官的目的在于收入、地位和权力,他以严格的“自利”措词来塑造所有的公共选择者——选民、政治家、官僚等等,并以此来分析市场过程的本质和有关政治制度的框架。紧接着詹姆斯•布坎南和塔洛克等人成立公共选择学会,力图重新用统一的经济学分析方法来沟通传统上被隔离的经济学和政治学这两个学科。科斯则用经济学原理——交易费用理论去说明法与社会,至张五常经济学原则无所不能,既可以分析人的理性行为,也可以分析人的非理性行为,一个疯子跳楼,他也可以给以解释,他认为经济学的作用就是解释现象。选择任何一个搜索引擎输入经济学分析或经济分析,我们在网络上随时都可以找出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篇利用经济学原理分析其它领域的文章,诸如:“单身女子的经济学分析”,“做爱的经济学分析”,“民族英雄的经济学分析”,“法律经济学分析”等等比比皆是。
“我终于认识到,经济分析是一种统一的方法,适用于解释涉及到货币价格或影子价格、重复或零星决策、重要或次要决策、感情或机械的目标、富人与穷人、男人与女人、成人与儿童、聪明人与愚笨人、医生与病人、商人与政治家、教师与学生等的全部人类行为。” [3]我国著名学者汪丁丁也说:“经济学的范围=理性选择模型+实证方法。只要这两样工具好用,任何领域都处于经济学帝国主义的侵略范围。” [4]这种经济学分析虽然自贝克尔以来,得到大力推广,并且具有很好的市场,但把用经济学原理分析的其它学科纳入经济学是不正确的。
对经济学的渗透是上上个世纪的事了,最明显是从边际理论开始,数学就开始侵入到经济学,整个经济学成长与成熟的历史,其实就是一部数学侵略经济学的历史;其后,物理学也开始渗透到经济学,经济学的公理化、一致性、约束条件假设等在很多方面的推导是模仿物理学,物理学的混沌理论、耗散结构理论更是大量地被用于股市投资行为的分析中;生物学对经济学的侵入由来已久,从马歇尔就特别重视生物学在经济学中的地位。但我们是否就能说明经济学既是数学,又是物理学、生物学呢?显然不能,同样,虽然我们能用经济学原理去分析社会、人文等问题,但我们不能说“单身女子”、“做爱”、“民族英雄”、“法律”等等是经济学研究的范围。正如我们用数学工具分析经济学问题,并不能把经济学纳入数学领域一样,我们也不能够把社会、人文学科纳入经济学学科。
我断不敢言用经济学原理去分析和解释其它问题没有多大意义,但其对经济学的研究和发展却是一种误导,使人们迷失了经济学研究的方向。说到底,经济学是科学,不仅仅是技术工具,包括应用经济学。如果都去用经济学原理去解释现象,那么,经济学原理从何而来?经济学原理应该是经济学家在总结经济现实规律的基础上得出的。经济学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发现经济活动的规律,从而抽象整理出符合经济规律的经济学原理。
当然,任何科学最终都必须是工具,去指导人们的自然或社会的实践。但即使在此意义上的工具成立,但以其为工具所应用的学科也不能一概称之为经济学。如果用经济学原理来解释经济现象尚可以说是经济学的话,那么,用经济学原理来解释其它学科的一些现象是断不可称之为经济学的,也如我们用数学原理分析经济学不能说经济学是数学一样。
二,相关学科“近亲繁殖”的陷阱
在一部分经济学家“跑马圈地”过程中,相当一部分经济学家对经济学研究对象和范围的界定尚存在着一种“近亲繁殖”的扩张现象。
1,与上述用工具扩张的经济学相反,相当部分人把经济学应用的分析方法归入经济学范围,这是经济学扩张的另一种现象。博弈论就是典型的代表,博弈论是分析人类行为的基础工具,它不仅仅能够分析人们的经济问题,对政治、法律和社会问题同样十分有效。纳什均衡是博弈论的重要原理,是纳什的代表作,然而纳什是一位彻彻底底的数学家,这可以从他在出席2002年北京世界数学大会上所受到的极度尊重得到证明。纳什的获奖作品——纳什均衡理论也并不是经济学的产品,而是数学研究的成果。可笑的是纳什竟然于1994年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而不是数学奖。可能由于数学独立的时间较早,如果迟于经济学,恐怕也归于经济学范畴了。许多诺贝尔经济学奖可能要被数学家捧走了。这种把借用的工具拥为己有的方式是完全错误的。
2,把一些基础学科纳入经济学范畴也是错误的。人学、人类行为学如数学一样,也是经济学的基础学科,但自马歇尔所谓经济学不仅仅是研究财富的学问,并且也是研究人的学问起,经济学一直没有明确究竟是研究人的哪一方面的学问的,至现代,竟有人把经济学等同于人学。稍保守一点的认为经济学是研究人类行为的学问,更保守的则认为经济学是研究人类行为中的人的选择的学问的。结果,经济学就成了人学、人类行为学,或者说是人类选择的学说。其实,经济学只是人学、人类行为学,甚至是人类选择学问中的一部分,并不能因为经济学成了显学,就能够把其基础学科纳入经济学范畴。人学的范围很广,包括人的生理学、组织学、病理学、人的社会本体学、人文学、心理学、当然也包括人的行为学;但人的行为学范围也相当广泛,人的政治行为、宗教行为、伦理行为,当然也包括经济行为,因此人的行为学都归入经济学的话,势必导致人类行为经济化,片面化;人的选择的学问同样不能够说明人的经济行为,经济行为有选择,政治行为、宗教行为、甚至伦理行为都存在选择问题,况且人的经济行为并不只是选择行为,创造财富的行为在经济行为中是否也有相当关键的地位。
3,把一些相关学科归入经济学也是经济学帝国主义的主要表现。法学是近年来经济学扩张的主要领域,以1991年“诺奖”获得者、新制度经济学的代表人物科斯为例,其《社会成本问题》,研究的是经济问题,还是法学问题。这篇著名论文最初就是发表在法学和经济学交叉学科研究的杂志上,根据不同数据库所作的实证统计表明,科斯这篇发表于1961年的论文,被法学杂志引证的次数位居榜首,但也成为经济学的经典。该文的主要思路就是提出法规的制订应以其社会成本——效率为前提。法学,固名思义,是研究法则、法规的学问,法规制订的前提一般情况下是正义、公平。如果把以正义公平作为前提——价值取向的可以称之为法政治学或法社会学的话,我们则可以把科斯以效率为前提的法学称之为法经济学。而研究经济活动中的规则的只不过是经济法。法经济学与经济法是断然不同的两个问题,如果说经济法属于经济学研究对象的话,那么以什么为价值取向来研究法学则必不能够成为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效率只能是社会规则的一个方面,而正义与公平不存在的社会将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或者说没有正义或公平的单纯以效率为前提的法将会导致什么样的社会。因此,把法学纳入经济学是完全错误的。
三,经济学帝国主义与经济学家霸权主义
现实中学科的界限是不明确的,自然、人文与社会也没有严格的区别。“天人合一”,人是自然与社会的人,文化是人和自然的文化,社会是人和自然的社会。学科划界是人为的,目的是有助于科学研究的专业化,能够使人们的研究更深入、更全面,更有助于提高研究效率。“西方有一句俗话,即傻瓜汤姆对自己家里情况的了解,肯定比邻居——聪明的吉米要多。”“当一个人生病的时候,他不去餐厅宾馆,不去海洋馆,而会去医院,并且通常一个头疼脑热的病人,他也会选择去内科,而不会去妇产科或者外科。”[6]这就是经济学中所谓的“分工效应”。
很明显,在当今对经济学研究的过程中,却存在着盲目的扩张和侵略趋势。虽然我们现在还不能给经济学做一个确定的划界,但有一点是绝对可以明确的,那就是经济学一定不同于人本学、人类行为和选择学、社会学等等,经济学一定有其自身的研究对象和范围。它与政治学、社会学、人文学、人类行为学等虽然有相关和交叉的地缘,但它们也一定有自己的相对边界。我们不要如钟伟所说的:“木匠眼里的月亮是木头做的”。历以宁把经济学分为理论经济学和应用经济学的目的是为了给经济学帝国主义现象作一个合适的交待,但有人却把政治学、社会学及法学归入经济学的应用学科,这显然存在着逻辑上的错误。经济学什么时候都是经济学,与政治学、法律、伦理等等都是并列的学科。如前所述,经济学与法律学互有渗透,如果说法律学是经济学的应用学科,那么我们是否也可以说经济学是法学的应用学科呢?而数学对经济学的渗透我们是否可以说经济学是数学的应用学科呢?
经济学就是经济学,本无什么帝国主义,经济学帝国主义的概念自身就存在着问题,经济学不具有主动性,也就是说不具有扩张和霸权行为,具有扩张和霸权行为的是经济学家。目前作为经济学家的概念也是不确切的,经济学家本义是指研究经济学的专家。可目前的许多经济学家研究的并不只是经济学,他们只是拿着经济学的分析工具到处扩张和侵略,研究社会学、法学、历史学,或者家庭、婚姻,甚至死亡。在此我并不是反对经济学家涉猎交叉学科,“经济学家的研究没有禁区,只要其有兴趣和能力,可以涉猎许多领域。”[5]由于人具有主观能动性,它完全可以研究其它学科。经济学研究的对象与范围,与经济学家研究的对象和范围并不是绝对相关。贝克尔完全可以研究他的婚姻、死亡,但最好他应当是一个人类学家,而不单纯是一个经济学家。马克思是政治学家、哲学家,还是经济学家。其它一些著名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哈耶克、布坎南、诺斯、卡尼曼等,换一个角度,他们也许就是法学家、社会学家或心理学家。
虽然我们不反对经济学家涉猎其它学问,但我还是要提醒大家,学科之间虽然有很多相同或相通之处,但也有一定的专业屏障,要研究别的学科,很有必要对该学科的内容,特别是基本理论有一个全面的了解。贝克尔单纯从经济学角度去研究人类行为,结果对人类行为动机的分析不伦不类。阿玛蒂亚•森就认为贝克尔所做的工作有很大的问题,他所使用的经济学工具有很大的局限性,即使在经济学内“也没有多少预测力和解释力”,他认为贝克尔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走上错误的道路”,他的家庭理论不过是种俏皮话。因此,贝克尔的理论无论是从经济学、还是人本学都称不上是什么理论。
综上所述,经济学研究的对象和范围应当从经济本体去确定,应明确经济是什么,而不应当拿着经济学的基本原理到处扩张或把与经济学有相关的学科都纳入经济学的研究范围。那样是严重违犯逻辑规律的。

附注:
[1] 党国英:“从‘哲学帝国主义’到‘经济学帝国主义’”,《经济学家茶座》第5辑
[2] 赫什拉法:“扩张中的经济学领域”《国外经济学论文选——第十四集》第181页,超星图书馆
[3] 贝克儿:《人类行为的经济分析》第11页,超星图书馆
[4] 汪丁丁:“经济学帝国主义的大限到了吗?”浙大经济论坛
[5] 钟伟:“木匠眼里的月亮是木头做的——也谈经济学的帝国主义”,《证券时报》2003年11月10日
[6] 卖炭翁:转引自http://www.sina.com.cn 1999年9月2日 12:57 中华读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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