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很精彩的讨论。
产权走错路及我对反垄断法（微软）的思考
读前人理论最怕是什么？是没有想法，一声叹息：我怎么没想到！这种状态我常有（现在努力做到疑中学），当我弄懂了一个模型，就常长佩服地把它的解释范围，变量的区间一古脑忘了，被一种不自觉的逻辑（文章里弥漫出来）感觉所牵引：而这种感情出现以后，你觉得前人走的每一步都是坚实无比。
误解和不幸于是来了。
在读科斯（COASE，有人喜欢翻译做高斯）《企业的本质》就有这么一种感觉，里面讲了一条定律，后被斯第格勒称为“科斯定理”：不论产权初始属谁，通过资源的协议，人们可以将产权再分配，从而使福利最大化。顺便回顾一下，这个定理其实是对第一福利定理的扩张，第一福利定理讲的是：如果没有外部效应，公共财政和无止境的规模经济，则完全竞争市场将对初始产权分布做有效配置。
科斯的东西当然更本质，因为古典时期创立的福利效应定理总要强调市场结构的完全竞争和主体均匀，非常不符合实际情况。而科斯的东西简单的多。大家不要被可怕的定义吓住，以为多高深莫测，其实科斯只是说了很简单的道理：一件东西，在市场上交易，最后一定转到最需要它的手里，而最需要它的人也是使用它效率最高的人。
举个例子说，一块土地，最先属于贵族，他用这块地做马房。后来想卖掉，农民跑上前说我要。贵族考虑了一个价格，一个价格大致高于自己失去马房的不便，农民接受，这意味着价格低与自己种地的收益。地的使用效率提高，第一步增值。再后来，地产发展商找农民，说地给我，你报个价。农民报了个高于自己种地收益的价格，发展商接受了，因为这低于发展商对楼盘收益的预期，成交。这块地第二次升值。接下去的故事，还很多。COASE说，最后产权将到最能使用他的人手里，（而且还能克服外部性，比如污染权，只要能转让，就可以克服。）
经济自由味道变成历史的逻辑：只要产权自由交易，就能达到最优。
尽管我非常喜欢这种味道，但是我怀疑，COSAE错了。不是方向上的错误，这一点保持了我对自由经济的信仰和敬意，我是说，过程不象COASE所说的，一定会集中到资源使用效率最高的人手里。换句话说，产权交易需要费用，有内生费用，有外生费用，但恐怕还有“产权走错路”的费用。
产权走错路是我杜撰的，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和我有一样的看法，已经把它表述出来了，只是我没有看到。（我曾经自己想出企业控制权的理论，激动不已，后来一翻书，原来四十年，ALCHIAN早就写出来了，已成理论，而我所想到的不过是简单的意识雏形）
产权走错路说的是什么故事呢？比如我购买了空气指数的权力，那么我就有限制别人培育植物，或者开办工厂的权力，假如我是兜售这些权力合约的，我的生意可能就同他们有极大的冲突，我的客户购买了我的期货（比如第二天的空气限制了双方的交易（交易费用巨大），但是我的产权是要保护的，我自己对自己的生意是执着的，政府和其他人无法购买我的权力，于是，交易费用的巨大可能就使原来路径停滞了。
我把这叫做“产权走错路”，制度上靠革命来纠正产权走错路。
在商业上，产权走错路的某种纠正方式叫“反垄断法”。
这是两种极端的纠正方式。
很多人质疑：为什么你会得到这项权力？我说，这是历史造成的。所以研究经济史的伟大学者诺斯说社会的经济体制的发展就是，“历史路径，走错了，退回去可难了。
诺大师的话，用哲学的术语叫“宏大叙事”，而我琢磨，难道落实到个体上不行吗？历史是由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民构成的，而经济体制是由一个个原生生的产权运作构成的。没有道理没有“微小叙事”！
我讲这个故事只是为了方便，有人会说，你拿的是空气——这样的物品，我说，好，如果我把它改成唯一一条私人铁路，限制油管的土地，或者是具有战略地位的岛屿。现实事例很多，比如（美国印第安人的自留地买卖问题，北非油井控权故事，智利的私人高速公路抗拒赎买的故事，但我怕别人具体问题具体对待，把政治市场、种族问题，夹七夹八引进来讨论。）
这个故事驳斥的是COASE定理的一个假定：产权交易在每一步，注意是每一步都是效率改善的，如果按照COSAE这样的假定，当然没有外部性，所有公共问题都可以私人化，私有化。
而我所理解的“交易高于产权”，其内在还表达着这样一种意思：交易能实现产权的时点上的均衡。交易的发生当然是在交易费用相对不能发生的较小的情况下才能发生，但这不意味着一直都是按照这个原则发生，也许第一回合发生，第二回合就自闭了。
（尤其隐含着交易费用的减小不是边际的，而是组织结构、角点的。）
所以COSAE和张五常（他的中国代言人是薛兆丰，我不是讨厌这个人、和他有仇，我是烦他没有道理的乱说，还自以为中国的佛里德曼，败坏经济自由主义的名声，结果让小体制派，妄图成为中国版的李斯特的韩德强等人抓住话柄，导致保护主义和官僚主义这些东西滋生，误导中国），据说，有百多名经济学家攻击美国的《反垄断法》是没有道理的，斯密就说，由于分工会产生未知的行业，这些行业往往定价能力极大，企业稀少或联合，导致下游或上游企业被迫接受转嫁的成本。尽管这些经济学家是诚实的，因为他们完全相信COASE定理的边际改善的渐进意义。
在电脑技术上我是个外行，我大致也知道起诉微软的原因。一是捆绑销售，主要是利用操作系统的优势打垮浏览器网景，二是威胁硬件商，不要把别人的软件固化在机器里，等于限制对手的范围。
而我隐隐看到产权走错路的影子。
从我内心深处，我对象IT这样的行业的创新压力是知道的。比如软件设计，只有第一，没有第二，谁先冲线谁通吃，一将功成万骨枯。如果对知识产权不保护的话，后果极为不堪，创新者没有动力去创新，因为这使他们觉得不值得。（赞同打击盗版）
但是政府不能把WINDOWS的源代码强制赎买过来吧。尽管有人安慰那些恐惧WINDOWS控制力的人，标准会变的，未来微软不一定会被接纳。但是我怀疑这种腔调，因为在高度分工的社会系统中，不仅从一个专业跳到另一个专业不可能，而且具有识别的能力也是奢侈的。我们老百姓希望操作平台的标准固定化完善化，而不是强做挑选状。或者再听那遥不可及的红帽公司，关于LINUS的开放精神和个性定制的神话。
开放的商业，没有剩余索取的商业是傻瓜的商业，或者说根本就不叫商业。
所以，我觉得反垄断法有天然合理存在性（不要以为只有行政垄断政府管制才是坏的，是的，它们的确非常坏，但不止……），盗版则打击了创新者的剩余索取权，WINDOWS还能不靠中国靠美国和欧洲的用户活着，而中国自己的软件企业靠谁活着呢？
反垄断法怎么对待微软是他们的技术活。我看着。政府没有拿出打击盗版的措施前，我买着，我只服从消费者应该遵循的价格信号，至于其他，那时生产者和政府规则的事，我不能过问太多。作为消费者的我只能说，观念上认为我认为盗版有害，政府要保护知识产权，我支持。市场上同样软件的盗版没有消失的话，我买着，我需要。
最后欢迎大家批评指正，语言尖刻点都没关系，只不过不要七扯八拉，又是道德又是良知又是连自己都不知所云的逻辑和概念）我可以附上老师对我的品质鉴定。
雪里埋
FIGO，好文。读你的文字往往需要潜心静气，顺着你的思路，梢不留意就走错路了。需要意会。呵呵
对于科斯的说法，我觉得他还是承认了交易成本在现实中的存在的，交易成本为零只是他为了叙述方便所设想的理想世界吧。他的另一种表达，好象是说，如果交易成本不为零，那么初试的产权安排不是无关紧要的。如果交易成本如此巨大，那么产权在市场上交易，最后就不一定转到最需要它的手里
我认同你对盗版的态度。作为消费者，大约只能如此了。但如果摆脱了消费者的身份，你的第三只眼还能看到什么呢？
对你“产权走错路”的提法，我没读懂，怪我底子差。我在想，产权走错路是不是还是可以归结到交易成本？
用力
我感到科斯的定理（用它和现实的冲突）恰好证明了另一就是你说的交易成本，（从本国来说，很多叫“管理成本”。）
给figo 捣乱一下。
figo, 只在这看过你的贴。我猜你是一个你的“那个朋友批过的”（是很不符和中国古传统..的人！有点冷！人家杀手都不太冷拉~~）你在分析微观经济是好~丰富的。但在宏观上太夸大佛里德曼派了。有很多的边界是其它的~你不想引入的东西确定的。
figo
回答两位朋友：
其实COASE定理是有交易成本的，还是拿那块地做比方。农民买这块地可能要给贵族送点礼物，或是利用一些人际关系，这些都是交易成本（外生交易成本），买下地后要对地做一番清理（内生交易费用），那么为什么农民和贵族还能达成交易呢？因为在累计买地价格，交易成本后，农民觉得还划算，以后的收益会补过来。
COASE分析市场和企业的关系，为什么有企业？为什么中间产品不通过市场交易完成，而是在工厂的车间完成。他的结论是：工厂生产中间产品交易费用低，而在市场上买卖中间产品，议价的交易费用太多太高，于是企业的出现是合算的，降低了交易费用。
顺便再解释一下，外生交易费用和内生的区别，比如我请律师为我打公司，保护我的财产不被侵犯，律师费用是外生交易费用，我的财产受侵害是内生交易费用，外生交易费用跟内生可以是反向关系，也可能是同向关系（后者较少而已）
产权走错路说的是，交易之要发生肯定是原来产权使用效率提高，但不意味着一直能降低交易费用。交易费用在产权转移时被降低，可能在下个回合非常高。COASE说，交易（自由的交易）在每一步都能降低总交易费用，所以经济自由和产权自由自动达到社会配置最优，而我说，产区走错路，则是对这种说法表示怀疑。
有人说，交易费用是什么？更有学者无聊地指出，交易费用应该包括，运输、谈判、菜单成本、履约等等几十项目。我觉得非常好笑，交易成本每个人都有感觉，就象中医里“上火”一样，每个人都感觉得到，但你能说清楚、穷尽上火的特征吗？
一个理论的概念前提我们没有必要否定它不存在或者可笑的，关键是根据这些概念和逻辑发展出来的对某类现象的结论有没有解释力。如果不能解释，或要修改条件到很苛刻的地步才能解释，那么该理论就见鬼去。
好的理论都是处在可以被证伪但还未被证伪的路上。
另外我不认同佛里德曼的很多观点，我在宏观上是新凯恩斯主义者。
雪里埋
FIGO，我觉得你这段话比原文中讲得更清楚，我算明白了，呵呵：
产权走错路说的是，交易之要发生肯定是原来产权使用效率提高，但不意味着一直能降低交易费用。交易费用在产权转移时被降低，可能在下个回合非常高（以至于不能再发生交易，使资源不能实现最优的配置）。COASE说，交易（自由的交易）在每一步都能降低总交易费用，所以经济自由和产权自由自动达到社会配置最优，而我说，产区走错路，则是对这种说法表示怀疑。
我有一个想法是：是不是不该把制度的变迁（或者说产权交易的发生）仅仅以交易成本这个概念来解释。还应该引入变迁后的收益这个对应的变量。（这个科斯和诺斯好象有所论述，但是我们在行文的时候往往吧这个变量忽略了。）也就是是，产权发生交易时，其中的交易成本有可能更高，但是，如果它能带来比以前产权安排下更高的收益，那么它仍然可能发生。在这个意义上，产权交易也并不意味着一直能降低交易费用。
figo
是的
可以这样理解。
萧敢
我想figo应该把帖子拆成两部分来讨论的。
帕累托改进，意味着是在无损任何人的福利的前提下，进行改善，这必然是很有效率的。可惜生活中并不处处都是帕累托改进。很多生产活动都会损害到某些的人利益。福利经济学说，我们可以用更广泛的希克斯－卡尔多补偿标准来取代帕累托标准。在产权清晰的前提下，从变革中受益的人拿出一部分利益，转让给受害人，只要多于他受害的损失，那么变革仍然是可以进行的。
在产权清晰的前提下，市场的力量是奇妙的。但价值是主观的，是个人所有的，对他人永远是个谜。在清末，某些地方要造铁路。铁路对社会进步的作用无需多说，但要经过有些坟地。造铁路意味着挖掉某些人的祖坟。
没有人会反对造铁路，除了那些要被挖掉祖坟的人。祖坟对于家族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可以想象，无论什么代价都无法让这些人忍受被挖祖坟的痛苦。
人和人的福利是无法比较的。也许有人会说，造铁路是更有效率的，真的是这样的吗？
我们确实要考虑这些角点解。经济学是用“效用”这个东西作为标准的。这既是实证的地方，也是经济学的软肋。
产权清晰，制度完善，有时候确实会影响社会的发展。张军观察说，美国的电脑上用的软件，一般都比中国更陈旧。因为他们的法制非常完善，很少有盗版软件。而是否出钱购买软件，这就是由市场决定了。相比较之下，中国的软件可以看作是免费的，与市场无关。
补充日期: 2001-08-17 20:27:08
我还是没搞清楚figo是否赞同软件行业的垄断。
我和宣宁探讨过，结论是垄断是IT产业的自然特征。也许最近会写这方面的论文吧。
figo
不是赞同IT会不会垄断
而是IT行业的性质决定它是垄断
至少是垄断竞争的
但我不希望反垄断法多受攻击
北望
好文的标准是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是却不能一下反驳！
真正的思想淬火就在其间发生...
李睿
One thing I dont understand from the original article:
The first part seems to be explain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a free market and the efficiency in allocation of resources. How does this relate to monopoly?
And what has this got to do with Pareto optimality?
To my understanding, the Microsoft case is more of a natual monopoly. There might be some foul play in distribution of some MS products (e.g. bundle) but I personally believe it is in the consumers' interests to have a single OS as the industry's standard.
Sorry I couldn't type Chinese. Something is wrong with my IE (again. :P) I'll try to fix it.
补充日期: 2001-08-19 08:04:23
"The first part seems to be explain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a free market and the efficiency in allocation of resources. How does this relate to monopoly?"
Sorry I meant how does this relate to Microsoft.
figo
简单地说一下
产权走错路推导出的结论之一是，自然垄断是有害的，行政垄断和管制和自然垄断的标准不一样，我一直搞不清为什么行政垄断更坏，而我觉得人们谴责（包括我自己）行政垄断是因为后者好搞掂，机制不复杂。两者是一样的。
（如果我是个自由主义份子，我会更关注行政和政府垄断，因为他们比较好处理。放宽牌照就行了，难怪我所佩服的KREPS说，有时候，芝加哥学派份子只不过不想深入思考下去，不愿削尖脑袋，比较懒的那一种）
所以我拥护美国的《反垄断法》，如果《反》对某案件实行的总交易费用要低于产权走错路的加以成本，那就是有效的，不过这是角点解的内容。
http://bbs.efnchina.com/dispbbs.asp?boardID=57&ID=11185&replyID=38203&skin=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