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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元更需要自救——“当下,需确保美元逐步有序地贬值”

  美元对主要货币持续下跌近来引起了全球高度关注。自相对高位的2002年以来,美元对欧元的汇率已经跌破了1欧元兑换1.6美元,累计贬值幅度超过了80%,美元对日元的汇率跌到了1美元兑换100日元左右的低点,已经贬值了20%。由此,全世界都在关心美元下跌对美国经济本身以及对世界经济会造成什么影响?对国际货币体系有什么影响?是否需要来拯救美元,扭转它下跌的趋势?为此,北京大学经济学院教授施建淮接受《长江》专访,与读者分享了他的见解。

  美元走弱联动全球经济

  《长江》:长期弱势的美元,对整个国际经济秩序或国际货币体系将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对持续下跌的美元是否有必要采取一些措施,使其保持一定的坚挺?

  施建淮:对这些问题,需要从不同的角度来分析:

  首先,站在美国的立场上,现在美元下跌是不是他所希望的?而站在全球经济或者其他国家的角度又是怎么看的?到目前为止,呼吁要拯救或者说干预美元的,基本上是美国之外的国家,这个现象很值得我们体味。比如像中国和其他实行出口导向型的东亚国家、沙特阿拉伯以及俄罗斯等产油国,这些持有大量美元储备的国家首先呼吁,要求美国阻止美元进一步下跌。

  从欧洲来看,由于此次美联储降息过程中,欧洲央行没有跟随美国的步伐进行降息,导致欧元对美元升值得很厉害。美元照此下跌会打击欧洲的出口。因此,欧洲也发出了声音,特别是欧洲的央行行长呼吁,美国不应该让美元跌下去。

  而在美国本土,实际上有不同的声音——华尔街的立场,当然希望强势美元。包括华尔街出身的美国财长保尔森,多次强调支持强势美元政策,我认为他不是“口是心非”。但是从制造业的角度或者是一些主流经济学家来看,比如美国国民经济研究局主席马丁?费尔德斯坦,则认为美元下跌是很正常的,而且跌得正是时候。马丁?费尔德斯坦认为,美元现在不是弱了而是太强了,因为美国的贸易逆差仍然有7千多亿美元,在他看来,这说明美元被高估了,在美国还有很多学者持有这种看法。当然美国也有一些学者,比如罗纳德?麦金农,则持完全相反的观点,他认为现在需要干预美元。

  因此,对待美元这种下跌的态势,有不同的反应,对于现在是否需要拯救美元,目前还没有形成共识。

  《长江》:不同的看法背后是不是隐藏着,对于“美元到底应该承担怎样的功能”所持有的不同见解?

  施建淮:确实如此。像马丁?费尔德斯坦这样的学者强调美元应该继续贬值,这主要是从美元汇率调整国际收支的功能角度看的。同时美元的下跌也减小了美元未来贬值的风险,从而有利于吸引国际资本的流入。美国现在贸易逆差过大,而贸易逆差过大不仅仅是美国的问题,也是全球失衡的问题。从这个角度来讲,要求美元贬值发挥调整国际收支、全球经济不平衡的作用,美元贬值是有道理的。

  相反,罗纳德?麦金农认为,美元贬值无助于解决美国的贸易逆差问题,贸易逆差与汇率无关。罗纳德?麦金农主要是从国际货币体系稳定的角度,看待美元持续下跌问题的。因为美元是最重要的和占支配地位的国际储备货币和国际交易媒介,美元持续下跌会动摇人们对美元的信心,使现行的国际货币体系出现混乱,那将使国际经济缺乏一个“锚”,从而影响世界经济和金融的稳定。

  需要指出的是,麦金农关于贸易逆差与汇率无关的主张是不正确的,也是不符合实际经验的。国内也有许多学者持这种主张,我把它称为“汇率虚无论”。实际上从历史上看,1985年“广场协议”主要工业化国家联合干预美元,结果是导致美国贸易逆差下降的,但是由于J-曲线效应等原因有一个时间的滞后,大概是从1987年以后开始下降的。而本轮美元的下跌,确实使得美国的出口得到了很大的增长。过去两年,美国出口增长了17%;美国的贸易逆差从2006年的最高点下降了11%。

  而从华尔街的角度来说,强势美元会吸引国际资本流入,刺激美国股票市场和房地产市场的繁荣,推动消费和投资增长,这样也会拉动整体经济的上升。但是现在美国面临两方面的问题:一方面是房地产市场萧条和次贷危机的前景不明朗,在这种情况下,国际资本是不太会流入美国的,特别是民间主体的资本流入。另一个方面,美国现在要解决经济衰退的问题,需要美联储降息,即使这种降息推动了美元的走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所以,从美国经济本身和全球失衡的角度来说,美元走软可能是有客观的需要的。而有些学者认为,应该拯救美元也有一定的道理,毕竟美元是国际关键货币。

  不易撼动的美元

  《长江》:伴随美元走弱的形势,会有另外的货币替代美元的中心地位,并成为国际货币体系中最核心的结算货币吗?

  施建淮: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后,世界进入了国际储备货币多元化的时代。但美元作为主要的国际储备货币,最高的时候在国际储备中的比重占到70%以上,即使由于近年来美元不断的贬值,该比重有所下降,但仍达到64%左右。所以美元作为国际储备货币的绝对地位,在短期内其他货币是不能撼动的。很多学者认为,欧元可以取代美元。但我认为至少在20年之内,欧元很难取代美元的地位。

  首先,一种货币要成为国际储备货币,其价值必须有黄金等实物的支持或者有强大国家政府的支持。布雷顿森林体系下,也就是美元本位体系下,美元作为国际储备货币是有黄金作支撑的,即35美元等于1盎司黄金。虽然该体系在1971年崩溃,美元没有了黄金作支撑,但它是以一个强大国家,美国政府的承诺来支撑的。

  而欧元只是一个货币区的共同货币,货币区和一个国家不一样。欧元区各国政府出于各自利益的盘算,在欧元问题上的协调是会出现障碍的。有的认为欧元高了,有的甚至要脱离欧元等。从这个角度来说,欧元很难取代美元。因此,我认为,欧元缺乏像美元有一个国家作后盾的这样一个支撑。

  第二个原因是欧洲经济本身面临的结构问题也不支持长期的强势欧元。欧洲是一个进入人口老龄化的经济体,因此需要一定的储蓄应对未来老龄化所面临的挑战。在这种情况之下,它必需赖于外需来促进经济的增长。出口对于欧元区的国家,可以说是举足轻重的。而强势欧元会打击欧洲出口的价格竞争能力,显然和这个目标是相违背的。

  僵硬的劳动市场和优厚的福利制度使欧洲企业缺乏成本或价格方面的竞争力,更难以克服欧元升值的影响,从这个角度讲,欧洲国家,至少部分国家如意大利和法国是不会支持欧元长期走强的。可以说现在欧元走强是美国加给它的,欧洲央行信奉不干预市场的原则,因此美元贬值的重担全部落到了欧元的身上。

  第三,一国货币要充当主要的和占支配地位的国际储备货币,那么必然要面对所谓的“特里芬难题”:要满足由于世界经济和国际贸易增长所造成的对国际储备资产不断增长的需求,储备货币发行国必须保持一个不断增长的国际收支逆差,而随着储备货币发行国国际收支逆差的不断增长,又会动摇人们对该储备货币的信心。
  
  欧元区作为整体要保持不断增长的国际收支逆差除了保持贸易逆差外(由于上述原因,欧元区难以做到),还需要具有深度、广度和高度流动性的资本市场,以便让非居民方便地持有欧元区资产。在这一方面,欧洲还无法超越美国,美国资本市场在全球资本市场中的地位欧洲还难以替代。

  所以在没有其他货币可以马上替代美元充当主要的国际储备货币的情况下,如果美元持续下跌,动摇了人们对美元作为国际储备货币的信心,就会对国际货币体系造成一种混乱。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应该拯救美元。我的观点是,所谓拯救美元并不是不让它下跌,而是不让它跌得太快,以确保美元可以逐步有序地贬值。

  《长江》:也就是说,当下只有美元能够承担起国际货币体系中“锚”的作用。从这个角度出发,需要全球各个主要经济国家出手拯救美元。从目前的经济结构和各国政府的意愿来看,您认为是否已经有这样一种共同的行动?

  施建淮:应该说,各国通过国际协调共同干预美元汇率是符合大家的利益的。问题是集体理性未必也是个体理性的,人们都希望别的国家承担干预美元的责任,而自己坐享其成。在最近一次的七国集团财长和央行行长会议上,七国集团首次对美元的持续走软表示了担忧,在会后发表的声明中称,将密切注视外汇市场动向,并适当联手采取措施。但是否真的会达成像当年的卢浮宫协议一样,比较一致的意愿来进行联合干预推高美元,仍然是值得怀疑的。

  首先要看美国政府到底有多大的意愿来拯救美元。目前美国脆弱的房地产市场和信贷市场状况,使得美国难以实行强势美元政策,因为那要求美联储提高利率实行从紧的货币政策。而且在美国经济的衰退还没有扭转的迹象之前,即使美元下跌的势头得到了控制,国际资本也未必流入美国。在这种背景下,执行强势美元政策也没有多少好处。因此美国政府寄希望于其他国家采取措施来支持美元汇率。

  然而欧洲央行只关注欧元区的通货膨胀问题,对外汇市场采取不干预政策,到目前为止,欧元汇率还是由市场去决定的。由于宪法赋予欧洲央行的唯一职责是保证物价稳定,要欧洲央行与他国联手干预美元汇率是比较困难的,因为这意味着他要采取比美国还要宽松的货币政策,这与他反通胀的立场是相抵触的。中国前一段时间一直是在积极地进行干预来支撑美元,但是现在中国面临通货膨胀的危险,中国政府似乎也没有积极性再去支持美元了,而日本的干预作用也是很有限的。在这种情况之下,美元也很难得到拯救。

  《长江》:也就是说,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除了美国经济的自身复苏外,没有什么因素可以解决美元持续走软的趋势了?

  施建淮:这个总结很正确。只有美国经济走出衰退,至少经济复苏的前景比较明朗之后,美联储的货币政策才能比较明确,不再继续实行宽松的货币政策,转而关注通货膨胀的防治,这样美元在短期才会获得支撑。

  《长江》:从这种形势来看,美元在未来的时间之内,还会不可避免地出现持续下跌吗?

  施建淮:短期来看,它的前景不明朗。但是美联储最近一次的降息幅度较小,而且大部分人的观点是,经历了7次连续降息后,美联储的降息行动可能要画上句号了。如果美国不再降息,美元进一步走软的可能性也相对要小一些。因为美元最近的走软是经济周期本身决定的,也就是美国面临经济衰退,美联储降息而欧洲没有跟进,导致了美元的走弱。然而,由于美国巨额贸易逆差和全球经济失衡的问题依然存在,中期来看,美元有必要较大幅度地贬值,以解决全球经济的失衡。如果美国的贸易逆差继续扩大下去,美国的对外债务最终将达到难以为继的地步,那时美元的暴跌将不可避免,全球金融市场和世界经济将因此受到灾难性的打击,全球经济将陷入严重的衰退。所以,未来美元有序地贬值依然是必要的。

  美元贬值的中国机会

  《长江》:这样一个弱势美元的全球经济格局,对中国将产生什么影响?

  施建淮:美元贬值会对中国的出口产生一些影响,它会影响到中美之间进出口的相对价格,而相对价格的变化是决定进出口贸易的重要因素,而不是像汇率虚无论者认为的与贸易余额无关。但是美元贬值对中国经济的这种影响并非一定是负面的。

  比如,美元继续走软,虽然使得中国对美国出口的价格竞争力受到了影响,但它也会促进中国的出口商品结构升级,以及中国出口商品质量和其他非价格竞争能力的提高。同时美元贬值也使中国的进口变得便宜,使中国的贸易条件得到改善。美元贬值对中国外汇储备的价值也会产生影响,也就是所谓的外汇储备缩水。但是我认为这个缩水是账面意义上的,只要美国没有出现通货膨胀,或者通货膨胀不严重,我们就没有必要担心美元贬值对中国外汇储备的影响。因为美元的购买力没有受到影响,你到美国购买美国商品服务,以及购买美国资产还是能买那么多。在国际市场上,大宗商品还都是以美元计价的。这个问题并不像一般人认为的那样严重。

  《长江》:美元的走弱对于企业的跨国并购,比如美国的企业在中国进行并购,或者中国的企业到美国资本市场进行投资,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施建淮:我认为,两者没有特别直接的关系。目前中国银行业的改革还是股份制、商业化的改革,这个路径和美元汇率之间没有必然的关系。从短期来看,美元走弱可能会使得美国那些战略投资者到中国来投资的成本上升,从这个角度会有一定的影响。但另一方面,他们在中国获得的收益再汇回去,也可以换到更多的美元。所以,美元现在走软对美国来中国投资的影响如何,也是很难判断的。

  《长江》:大量的美资金融机构进入中国的银行业持有股份,是否会增加中国银行业的风险,或者因此减缓他们改革的步伐?

  施建淮:对于美国的投资者来说,因为美元贬值以后,他的对外投资成本会上升,但是反过来对于中国来说,包括现在的中投公司和一些民间的跨国公司到美国进行投资并购,则是一个机会。因为在其他条件一定的情况下,这意味着美国的资产对中国投资者变得便宜了,同样多的人民币现在可以买到更多的资产。从这个角度讲,美元贬值对中国企业的国际化战略的实施是一个机会。美元贬值会促进中国企业的海外扩张。

  《长江》:是否可以说,人民币对于美元升值,目前至少能看到的两个好处:一是解决中国流动性过剩的问题,另一个是提高中国在美国购买实业或者资本进行产业升值获得更强的国际竞争力,这是一个机会。

  施建淮:的确如此。人民币对美元升值有助于中国企业实现国际化生产和经营,进行跨国兼并,也包括我们购买大宗商品的价格会下降。因为现在中国经济面临通货膨胀的压力,不仅仅是流动性过剩的问题,还有一个是供给冲击导致的成本推动型的通货膨胀。在中国,像粮食、石油、矿石、原材料、半成品、零部件等,很多都依靠进口。如果人民币升值,可以使得中国进口成本下降,这样也可以减缓很大的通胀压力。因此我觉得中国政府面临的主要的问题是通货膨胀。在这种情况下,中国确实没有必要去拯救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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