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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类收入差距

上周在浙江长兴县东走西看,有一个晚上住在白岘乡的白岘村。白岘地处长兴县最西北端,也是浙江省最西北地方的乡村。这是一个山乡,问过房东“岘”字当什么讲,他说意思就是“开门见山”。越过满是青翠竹林的山岗,向北走,是江苏宜兴;向西行,是安徽广德。

 

在白岘,访问了一家叫“惠凯丝”的服装加工厂。工厂整洁,车间里摆满了缝纫机和其他成衣设备,一百几十位工人忙碌着。工厂负责人——名片上写明职务“工场长”——是一位年轻的日本人,正在车间检查产品。我们在车间边上的产品陈列室里交谈。原来这是日本YKS株式会社投资在白岘的工厂,生产的正装衬衫全部回销日本。

 

真的出乎意料,在浙江最西北的山村里,还有这么一间由日本人管理的超小外企。日本工场长既不会讲中文,也不会讲英文。我们的交谈靠一位叫周建琴的当地女孩当翻译。这位先生刚来中国三个月,接替已经在白岘工作了三年、即将离任的老工场长。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少,我不由地想起张艺谋的《千里走单骑》。问他们知道高仓健演的那个故事吗?回答说这里没有电影,有也看不懂。是的,白岘远比丽江平凡,两位的生活也单调,从早到晚就是在语言不通的环境里,管理百十位中国工人为日本上班族赶做衬衫。

 

为什么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设厂?讲起来也是一件传奇故事。YKS早先在苏州的新加坡工业园区投资开设中国分厂。那里有三个从白岘乡籍的女工,不断向日方管理层“推荐”自己家乡的投资环境。YKS中国派员考察,三来两去的真就选中了白岘,于2003年投资91万美元建立了白岘工场。

 

三位白岘籍女工又是怎样到苏州日资企业工作的?原来她们都是长兴派到日本的“研修生”。听好了,不是到日本大学或研究机构去当研究生,而是到日本公司或工场一边打工、一边学习语言、工业知识和工作技能的“研修生”——与历史上勤工俭学留洋的形式相仿。长兴是外派研修生的大县,从1993年外派第一批10名研修生开始,目前长兴拥有研修生总数超过了1000人!上述三位白岘女工都在日本研修毕业,成绩优异,受聘到YKS苏州分厂工作。她们自己发达了,仍然惦念家乡,千万百计发挥“内部人”优势,终于把外资引到了白岘。

 

浙北山村无疑比很多地方农村的环境要好。通达工厂的道路全部“硬化”(没有泥土路),水、电、广播电视全覆盖,电话普及率98%,村民可以上网冲浪,小街市上甚至开办了连锁“超市”。不过,比起苏州开发区,白岘还是一个偏僻的山村。若论从日本来白岘任职,应该比三十八年前我从上海到黑龙江上山下乡还要更胜一筹,何况还是异国他乡。

 

通过翻译问两位日本人是否适应这里? 老的说可以,他甚至学会了在宿舍里给自己下面。年轻的说第一次出国,来的时间不长,还不知道长期当“外国人”的感觉。老的笑了,说真正的考验刚刚开始。工厂的经营情况很不错:订单满满的,做不过来;原料和配饰的供给应有尽有,只要下单就源源不断按时送到;电力不紧张;因为是当地少见的“外资”和纳税大户,乡村干部很关照。与村民们的关系也好,毕竟开放了,天天见到老外,见多不怪。所以,YKS计划扩大白岘工场的规模,至少再投90万美元,增加产能一倍。

 

惟一的问题是我想不到的,那就是招不到工人!当地再没有剩余劳动力了吗?年轻的很多外出找机会。本地当然还有劳力,也有“剩余”,但每天有部分时间剩余的是家庭妇女,要照料孩子和家务,不可能全职来上班。还有一些季节性剩余的男劳力,不合适做服装加工。何况当地忙季的工价并不低——砍竹、收割和盖房,日工60100元很平常。因此,这家工厂早几年就开始外出招工。今年好不容易到云南农村招来一批,到了不久,大部分还跑了。

 

是不是工价太低?这个厂实行“集体计制”(按流水线计件),工人平均月入8001000元,外来个人由工厂管吃管住,没有很多其他花销。这样的“净收入”水平招不到工人,怎样看也是一个重要的经济现象。不是个别的情况,前年我在珠三角就看过“民工荒”,也是招工难。当时深圳劳动局一位负责招工的讲,和一批企业联手到四川大凉山计划招工55,实际只招到18,新工人来到深圳,几天就跑掉好了几百。现在同样的故事在长三角重演,并且是在浙江最西北的山村里。

 

现象似浅实深。有两点困难。第一点从劳力供应方看,统计上低于月入1000元的农村劳力比比皆是,去掉不适合从事本行的——例如白岘要的成衣女工——应该还有不少。为什么他们对提高收入的机会好似“无动于衷”?是不知道信息吗?招工的已经上门,信息传递已经到家。是“转移成本”太高?目前的供求形势是由招工方负责盘缠,转移费用不由打工者负担。是“打工的收入太低”?那等于是说,目前农村非外出打工的收入水准已经相当高,国家统计部门又要准备调整数目字了?

 

从需求方看,劳力短缺已经影响生产,为什么还不升工价?以白岘为例,回销日本的衬衫订单赶不过来,扩大产能是正着。可是早做了计划,资本也没有问题,就是招不到工人。为什么不升价以求?当然,工价已经在升,近两年的升幅尤其不低(白岘厂三年前工人平均月入6700元)。但从结果看,招不够工人就是工价升的还不到位。公司满世界招工,像白岘这样从浙北到云南——或者从深圳到大凉山——难道就不花费代价?为什么工厂的行为是宁愿增加招工成本,也不贸然提升工价?

 

联系到日前本文作者闯下的大祸——在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版上接连发表两文讨论“公务员收入偏高”——我认为把两个经济现象并列更可以启发思考。招公务员应者云集,要一万报名逾百万。市场里的公司招工人呢?远走千里还是一位难得。这应该是另一类收入差距——讲过多次,不是当期的工价或货币收入,而是费雪意义上的“收入”——怎样解释比较妥当,欢迎感兴趣的读者朋友一起来研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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