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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奇迹的源头与动力何在?

  1988年秋,在改革10年之际,我们写过一篇长文。文章开头说,“改革、开放给中国带来了历史性的变化。这一点现在恐怕很少有人怀疑了。8亿农民开始卷入商品经济生活的历史性变迁,国民生产总值连续10年以年平均9.3%速度的增长,改革开放带来的中国人均福利水平的提高,为中国赢得了国际性的声誉。

  “尽管如此(也许正因为如此),中国改革较早地陷入了举步为艰的困境。‘英雄时代'过后的解放情绪逐渐被‘摸着石头过河'的失落感所代替。西方文化的进入激起了对传统文化的反思甚至厌恶,原有价值评价标准的混乱没有解决,而且似乎加剧了。同时,通货膨胀压力的不断增强,社会腐败因素的恶性膨胀,收入不公平和机会不均等的急剧发展,农民的初步进入造成的社会生活空间令人压抑的拥挤,统统汇成了种种说得清和说不清的社会不满。……所有这些都暗示着,中国改革经过10年的匆匆行进,现在正处于一个关键性的历史转折关头。”在文章的末尾,我们总结10年改革的基本战略是正确的,社会主义的改革并未走到尽头,中国的文化并未预先注定中华民族向现代化转变中将再次磨难,中国人只要克服焦躁情绪,选择正确的战略转折,是可以避免动乱或停滞的前景,而争取腾飞的前途。

  30年的最大成就

  后来的发展表明,历史并不是简单地选择了一个路径,从1989年起,中国经过一个短暂的动荡,稍稍的停滞和迟疑,然后迅速走上了腾飞的大道。

  改革开放30年最大的成就,国内外的观察者都很少有分歧,就是中国持续30年的经济高速增长,使中国从一个人均国民收入199美元贫困的低收入国家,走到了人均GDP2360美元这个中等偏低收入国家入门的门槛。同样甚至更加重要的是,这种经济增长,改善了几乎所有人的生活和福利水平,而并不是只惠及少数人。迄今为止,中国避免了许多发展中国家的停滞陷井或在经济增长期所出现的那种社会两极化的大规模对抗和动荡。亿万中国农民,在继续保有中国历史上最平均的土地使用和收益权的同时,通过进城打工,普遍显著改善了收入和生活水平。无论农村本身还是城市居民的基尼系数,大体上围绕0.35的水平在波动,仍然属于比较平均的收入分配差距。

  那么,中国为什么取得了这样的经济奇迹?人们给出了不同的回答。主流的说法是说因为中国实行了对外开放,搞了市场经济,从而搞对了激励。界定了产权包括私有产权,这当然很有道理。不过,搞开放式的市场经济的发展中国家太多了,为什么独独中国有这样的经济成功?况且要说私有产权界定,许多发展中国家比中国还要彻底的多,搞市场经济也没有那么多框框禁忌,为什么他们几乎很难与中国相提并论?当然也有人说,在东亚模式里中国并非绝无仅有,与经济起飞时期的亚洲四小龙相比,除了规模大,中国也无特别。但大国外向型经济成功,本身就是奇迹。同时这种说法隐含着一个未加证明的判断:中国延续了30年的高速增长也会马上结束,因为可比的东亚国家和地区的经济起飞期一般最长也只有20——30年。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中国显然面临更大的问题:为什么过去高速增长的动力已经耗尽,中国又将如何面对一个不同时期的挑战?

  四大原因

  要回答这些问题,我们首先需要找出中国在过去30年经济高速增长同时又使社会普遍受惠的真正原因。在我们看来,这大体上有以下四方面:

  一、在确保自我主权的前提下实现了全方位的对外开放,因此充分利用了中国的后发优势和相对比较优势。

  对外开放对中国的推动作用并不下于改革,这是很多人的感慨和共识。从文革后中国的极度封闭和与现代经济社会的巨大差距起步,中国人实行了坚决而又有步骤的对外开放。中国进出口贸易的对外依存度,从只占GDP的10%以下,到65%以上,只是一个标志性的指标。发达国家资金、技术、设备、管理制度与经验乃至各种信息的全面涌入,对当时中国社会所起的振聋发聩的催化作用无论怎么估计也不会过高。因此,说中国30年的经济奇迹主要得益于利用了后发优势和相对比较优势,肯定没有什么错。同时应当看到,从文革后的统治经济和思想禁锢,只经过短短的30年,中国就极大地缩小了与世界发达国家的惊人差距,没有导致自身的迷失、瘫痪、分裂或解体,而是大大地增强了自己的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在很多方面已经具备了和发达国家交流和对话的能力,这绝不是一个简单和无保留的开放能够做到的。这里至少包含了两个最重要的机制设计。一个是对外开放特区的陆续设立和发展,使得开放能够既大胆放手又有梯度的扩散和传导,二是本国对经济命脉的垄断和控制,从而保证了对外开放的国家主权和民族利益最大化的导向。

  二、坚定然而又是渐进的市场化和有限私有化提供了持续改善的激励和资源配置,避免了国民经济的家族寡头化和大规模的社会对抗。

  中国的市场化改革没有采用激进的“休克”疗法,一下子取消或废止计划体制,而是承认计划经济的现实和存在合理性,采用了放调结合、双轨推进的途径,逐步发展市场经济和转化计划体制,因而避免了许多国家在经济转型过程中的中断、混乱和经济滑坡,保持了一个持续高速发展的增长趋势。市场经济激发了个人和企业的创新能力和去满足任何能带来经济收益的社会需求的动力,从而迅速带来了供给充裕、经济繁荣和社会富硕。中国的私有产权的发展也是经历了个体户经济、家庭私有财产的发展、扩大和普遍化、承包经营、股份有限公司和私营资本经济的渐次发展阶段,使得社会有一个认识、适应和调整的过程。

  同时特别重要的是,中国的市场化和私有产权的发展,始终保持了混合经济的形态,就是市场领域和政府干预和调控的领域并存,私有产权与公有产权并存,从而保证了宏观的可控性和稳定性,避免了社会的分裂和对抗。中国一方面允许和鼓励私人资本发展,另一方面又保证国有资本对国民经济关键领域的控制,同时通过废除官员的终身制和世袭倾向以及持续不懈地反腐败努力,比较成功地扼制了中上层政府官员将国有资产大规模转化为私人或家族资本的企图,使国家的经济命脉没有落入家族寡头的手中,避免了国家层面的经济家族化或官商勾结的演变,而这在一个血缘关系传统深厚、法治薄弱的发展中国家,本来是经济自由化过程中最容易出现,从而导致社会对抗和动荡、经济增长中断的陷井。

  三、基于既得的城乡二元化经济结构,通过统分结合的家庭土地承包制度,既改善了农民的境遇,避免了土地兼并,又为工业化和城市化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廉价劳动供给和土地供给。

  在一个落后的农业国中,中国计划经济体制的建立是以城乡隔绝的二元经济结构为基础的,这就是实行了最严格的人口迁移管理和城乡户籍管治制度。中国经济改革的起步,不是去取消或直接冲击这种二元经济体制,而是在农村保存原来集体经济的框架下,引进了家庭土地承包制度,实现了中国历史上最平均的土地使用权和收益权,从而迅速地解决了在一个发展中国家的农业生产中的经济激励问题,大大提高了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农民的普遍福利水平。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更大意义是它解放了原先被计划体制和集体生产方式所禁锢的农村劳动人口,从而诱发了一系列始料未及的连锁反应。

  首先,在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农民迅速从边际投入接近于零的单纯粮食生产向边际收益更高的经济作物和养殖业等农副产业转移投入,接着是创办乡镇企业,向离土不离乡的非农产业转移,再后是出现了全面向城市和工业转移的农民工劳动大军。农民工逐渐成为中国工人阶级的主体,既极大地冲击和动摇了原本僵化的国营企业的用工制度,又为工业化和城市化提供了源源不绝的廉价劳动供给。二元经济结构的存在和延续,包括数以亿计的农民工在工业和城市中的很少保障的非正规就业,和统分结合的家庭承包制提供的务工农民在家乡有一小块均分地的安全保障相配合,极大的降低了工业化和城市化的成本,造成了世界上最自由的竞争性劳动力市场。政府垄断征地使城郊土地改变用途的级差地租主要落到了城市政府手中,这样就为城市的迅速扩张和升级提供了财政来源。显然,劳动力的解放和自由流动,很少保障的非正规就业,作为最终保障的均分承包土地,垄断的城市化和工业化低价征地,是中国经济30年高速增长最重要源泉的之一。

  四、中央集权下的财政分灶吃饭和地方竞争。

  中国作为一个幅源辽阔、人口众多、发展极不平衡的大国,中央和地方的关系有史以来就是制约中国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核心要素之一。1949年新中国成立以来,在中央和地方的关系,特别是权力划分上也是多次拉锯和反复。中国的改革开放,就是从放权让利开始,从大一统计划经济的一个大灶吃饭,改为分灶吃饭,中央和地方之间也是从1980年起,就“划分收支、分级包干”,其间几经变动,包括1994年在按照1993年中央和地方分成基数的基础上,实行不同比例的分税制,保证了中央财政收入的稳定增长和分成规则的透明性和稳定性,但中央和地方各级政府之间分灶吃饭则是改革以来一以贯之的大格局。

  由于中央政府垄断了货币证券发行权和政府发债权,在中央给定的规则之下和之外,千方百计地组织地方政府掌握的其它全部可能的资源和增加财政收入成为各级地方政府谋求发展的唯一途径。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和发展是硬道理的这个改革开放总方针指引下,各级地方政府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一个地方有限责任公司,统筹调动和配置地方各种资源,包括与上级政府及部门讨价还价、争取更多垂直资源。创造更有利于资本流入的外部条件,使用更有吸引力的财政税收返还和土地优惠,成为招商引资的主要手段。这样,在私人资本和外部资本以及劳动都自由流动的条件下,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地方竞争。中央政府对统一市场的维护和对地方封锁的抑制,以及地方政府对外来资本的渴望,以及地方市、县一级政府的国企已经很少且一般退出了竞争性领域,大大削弱了地方竞争中的地方垄断和地方保护。地方所有制主导的资源整合与自由流动的劳动资本的组合,在一定程度上成为私人资本发育和规范不足的产权替代,它在丧失一部分效率的同时,又以规模经济和公平效应进行了补偿。从而使中央集权、统一市场下的地方竞争,成为推动中国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

  由此可见,中国30年的经济高速增长和社会发展,既不是简单模仿移植别人现有模式的结果,也不是其他人能够拷贝复制的普遍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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