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中国大学之间的竞争态势与展望

    改革前的中国大学竞争

多年以前，中国的大学之间几乎不存在竞争，因为跟大学相关的几乎所有事情都被政府教育主管部门规划并承包下来了，比如大学招多少学生，怎么招，在哪些地区招，学生来的时候收多少费，毕业到哪里去，等等都是被严格划定在一定的地理、空间或者条块范围内的，所以，那个时候大学之间几乎不存在什么相互竞争。如果说大学之间还存在什么竞争的话，那就是给定条块或者类别下的有限度竞争。比如，第一批招生的是艺术、军事类院校，那么竞争就只能在这个类别内的学校之间展开。但在国家计划的指令下，这个类别之内的各个高校在什么省份招多少学生，在什么学科招，等等也都是被严格划定的，所以，即使存在竞争，但这种竞争仍然是非常狭隘意义的竞争，而不存在大学之间在较大范围内的竞争。

    改革以来的大学竞争

    改革开放以后，大学之间的竞争开始出现。先是那些专业培养目标符合市场需求的高校，可以增加热门专业的招生，相对减少冷门专业的招生。这下可不得了，当时财经类、外经贸类院校因为经济中对外向型、财经类人才的超大需求而纷纷扩招，一时间，它们的录分线甚至超过很多重点院校。这样一来，财经类院校便或多或少地成了一些全国性院校的竞争对手，竞争的范围由此开始扩大。

    后来，国家允许部分民办高校有限进入教育行业，于是民办高校像雨后春笋般成长起来。可是，民办高校进来还是没有能导致中国大学之间竞争程度的多大变化，毕竟它们的进入只限于在三本以外的范围，比如职业、技能性的院校。这个层次上的民办高校数目众多，且鱼龙混杂，所以如果我们把它们当做放入中国大学教育体系的「鲶鱼」来看的话，肯定作用也没有那么大。因为它们不会对一本、二本高校产生任何竞争的压力，更不会对重点大学、财经类院校带来多大的挑战。换句话说，如果说改革后的大学之间存在竞争的话，这种竞争仍然是比较有限度、分层次或者说局部性的竞争，而远未达到有效竞争的地步。

    地方性大学之间的垄断竞争格局

    在经济学中，与特定的地理空间结合在一块的竞争一般是垄断竞争而不是完全竞争的格局。中国大学市场的情形就是如此。比较典型的表现之一是，地方性大学全部是地方政府资助的大学，且招生通常都限定了特定的省份或者区域之内，这样，这些大学之间的竞争就是垄断竞争的局面，说白了它们之间的竞争其实最后都可归结为地方政府之间的竞争。比如，江苏的某地方性大学会在竞争中胜出，还是浙江的某地方性大学会胜出，这完全取决于两地政府以及教育主管部门对教育发展、改革的理念，他们对经济、社会发展等长远形势的判断以及他们改革的魄力和勇气。如果江苏的高校能够略胜一筹，它们就会向更高一级的教育主管部门申请并升级为更高一级的高校，这样它们的招生范围就可以扩张，于是，竞争有可能变得更加充分，但这个过程通常是比较慢的，且处于教育主管部门的严格监管之下。

    全国性大学之间的相对充分竞争

    相对于地方性大学之间的垄断竞争局面，一些全国性大学之间的竞争程度应该说更加的充分，比如它们多半是综合性大学，多半是有一定知名度或者具有较长历史背景的大学，招生也是全国性的，因而他们之间的竞争就表现得比较明显。一个表现就是每隔几年的全国大学排名调查。今年，浙大跑到复旦的前面，过两年南大跑到浙大前面。笔者认为，浙大、南大、复旦之间的竞争就是这样的。虽然教育主管部门会出面说，所谓一些全国性的大学排名并不算数，但其实那些名次涨跌对于相关大学的领导而言，还是非常重要的。尽管这种排名并不完善，但毕竟代表了一种市场选择和评判的结果。

    地区经济发展格局与大学之间的竞争

    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不同地域的经济发展分别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地区或者省际之间的差距也变得日益明显，由而中国大学之间的格局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比如，交通大学体系下不同大学的发展就体现了这种发展的态势。西安交通大学地处西北内陆，上海交通大学地处东南沿海，虽说同样是全国重点院校，但它们之间的差距却随着国家区域发展政策的转变而转变。1956年，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之后，中国政府决定将交通大学内迁到西安，为什么要内迁到西安？其实主要目的就是支持国家的三线建设，为大西北、大西南、中西部地区的重化工业、制造业、兵器工业培养人才。全国人几乎都知道，在改革开放以前，西安交通大学的实力是明显高于上海交通大学，因为当时最重要、最好的专业和实验室几乎都搬了过去。可是改革开放以后，这种发展的态势却逐渐反转了过来。随着东南沿海地区的开放，以上海为龙头的长江三角洲地区经济迅速崛起，由此，上海交通大学也得到了迅猛的发展。原先西安交通大学的很多教师纷纷回流到上海交通大学，越来越多企业的资金、项目也回流到了上海交通大学。其实，这就像中国过去30年的经济发展通常会拉大地区差距一样，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大学之间的差距也在拉大。原先强的可能变得更强，原先弱的可能变得更弱，这都跟大学所在的地理区位、所属政府的不同级别有关。如果原先弱的要变强，那恐怕只有一条路，要么是借助于外力的作用，要么就是通过相应的制度改革来激发它们的活力。偶然性的外力可遇而不可求，所以，大学要想在竞争中胜出根本还在于制度和体制改革。

    大学之间竞争与发展的一般规律

    我们生活周围有太多大学变迁的故事可讲。一个一般性的规律是，处于同一地区内部的大学之间的竞争取决于它们所属的行政级别，而处于同一行政级别的大学之间的竞争，则取决于它们所处的地理区位。其实，西安交通大学与上海交通大学之间的竞争就体现了后面这一点，下面我们用另一个例子来说明第一点。比如，上海财经大学原来隶属于财政部，上海对外贸易学院原隶属于国家对外经济贸易合作部，1995年，上海对外贸易学院开始下放到上海市政府，而上海财经大学由财政部划归为教育部主管。1995年时，这两所大学的研究实力、生源与在企业的美誉度等等而言不相上下，但20个年头后回过头看，这两个学校的差距已经拉的非常大了。上海财经大学由于隶属于教育部，又地处改革开放最前沿的上海，因而既受到了部属院校的较高级别和待遇，同时又获得了长三角地区经济、外向型经济的阳光雨露，所以整体实力快速上升，并成为迅速崛起的名牌大学，相反，上海对外贸易学院无法享受到大学级别带给它的行政资源和待遇，也没有牢牢把握长三角地区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机遇、外向型经济发展带给它的难得机遇，所以至今仍然在按部就班地前行。

    在经济学当中，一个国家、一个地区、一个城市的长期发展大致有赖于三个因素，一是，它所处的地理区位及其资源禀赋，一是它的制度、政策的活力，以及它所在地区的文化传统和历史传承。三是偶然性的外部力量。在上海财经大学与上海对外贸易学院过去二十多年力量的此消彼长中，我们清楚地看到，地理和区位对于二者没有任何差距，它所在地的文化传统、历史传承也没有太大差别，唯一的差别就只能从两个学校不同的行政级别以及由此引发的不同内部管理、规章制度、管理者的理念差别中来寻找。

    大学市场的均衡状态

    在当前的教育管理格局下，通常不太可能出现地方性大学挑战全国性大学，或者专业性大学挑战全国性大学的局面，因为无论是从资金的来源，管理的体制来看，全国性大学都具有太多地方性高校或者专业性高校所不具备的优势所在。在经济学中，这乃是一种均衡状态，也就是大家都安分守己，不愿冒险突围，或者赶超别人的一种状态。这种状态的打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某个城市，某个省的经济实力超群，并且当这个地区、这个省的领导有此想法，有此魄力，也有此能力的情况下，通过快速的资金注入、人才吸引也许能够做到。

    比如，苏州大学就是如此，它是一所地方性大学，具有悠久的历史传承，同时又受到长江三角洲核心地区的苏州、无锡、常州、南京等地区外向型经济的巨大支撑，近年来就出现了快速上升的局面。据2011全中国学位办公布的新闻，2011年，苏州大学一举拿下13个一级学科、102个二级学科博士学位点授予权，名列中国第一。根据《中国教育在线》网上的原因总结，苏州大学之所以能够取得如此大的成绩，原因有三：一是厚积薄发，不断凝练学科方向，二是内扶外引，科学架构师资队伍，三是教学相长，创新培养优秀人才。虽然是三点，但贯穿这三点背后的乃是一系列教育改革和制度创新，比如，打破导师终身制、全球招聘精英人才、打破院系壁垒，实现资源的有效整合，斥巨资培养人才等等。如果没有这些制度改革，恐怕就不会有苏大的厚积薄发，也不会有它们学校在博士学位点建设方面如此巨大的突破。

    今后中国大学之间的竞争态势

    今后中国大学之间的竞争表现将怎样？现在看来，局势很不明朗。虽然中央三令五申要进行教育体制改革，上海甚至还建立了上海纽约大学、宁波建立了宁波诺丁汉大学，越来越多的高中毕业生选择了香港以及留学等途径完成自己的学业，但是，相对于地域如此之广、学科、人口如此之多的中国而言，其可能只具有某种象征意义。尽管如此，有一点是清楚的，随着人们收入的提高，出国留学信息的透明化，出国人数的不断增加，国内外之间高校之间的差距和教育理念已经越来越清晰地显示在家长、学生以及社会大众面前。中国大学要想尽快地跻身世界一流，更好地也更有效地支撑经济发展，推动创新型国家的建设以及中国制造向中国创造的跨越，恐怕不从大学之间的竞争着手，不从相应的制度变革着手，中国大学绝不会在较短的时间内跃居世界一流，因为没有练好内功，成天和一帮小朋友比武的高手，很可能在碰到真正的高手后一败涂地。换句话说，即使我们将资金、人才、制度资源全部投在几所大学上能够制造出几个世界一流，但随着时间的延续，这些所谓的「世界一流」还是会回到他们原本就不是世界一流的老水平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