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正是德国的心理学比较发达的环境，以及历史学派重视心理学的传统，影响了留学的美国经济学家。当时，心理学在美国正开始取得空前的发展。种种因素加总在一起，最终影响了一代美国经济学家，也最终促成了行为经济学的萌芽。
斯密原本可以通过同情心之类的心理因素，构建理解社会秩序的视角和框架，只是没有最终实现，但毕竟在《道德情操论》中给出了原创的思想。而恰恰是这一思想没有进入经济学的传统，古典政治经济学最终分化成边际学派和其他非主流经济学。所有这些演变出来的分支都摒弃了心理因素，转而寻求各种行为的客观测度，无论是劳动价值论，还是新古典经济学的序数效用理论及显示偏好理论，都展现了经济学家试图让经济行为分析客观化的努力。基数效用理论与凯恩斯的动物本能及消费倾向思想，一度那么接近行为经济学，但因为没有和心理学对接，从而失去了对经济决策和经济行为之基础的构建，也就不可能创新出行为经济学来。
但在经济学的这种客观化的趋势下，渐渐隐藏和积蓄着一股反叛的力量。这股力量最早出现于美国的20世纪初，并最终在20世纪40—50年代逐步形成了第一代真正意义上的行为经济学。这股反叛的力量一直不为人所知，是因为它被另一个更为耀眼的面纱遮蔽，那就是老制度经济学。大家说起老制度经济学，特别是国内的思想史研究者，总以为这些学者以及该流派仅仅讨论制度起源、制度演化以及制度绩效。这可能与后来的研究者没有关注老制度经济学兴起时的学术环境有关，从而忽略了老制度经济学家著作中重要的思想线索。或可推测，是一些研究者原本就带着有色眼镜来解读过去的经典著作，从而形成了某种思想解读的框架。当然，这仅是对国内思想史研究者的一种行为经济学解读，可能并不恰当。
其实，老制度经济学家一个共同的理论内核就在于制度演化，但这个制度演化不同于达尔文主义，而是有一个清晰的心理基础。也就是说，社会经济中参与人的心理活动决定了个体的行为；参与人之间的互动关系决定了心理层面一些共识的达成，并演变成行为规范，固化下来，就形成了习惯或者习俗。这种习惯或者习俗或者文化进一步显性化为制度。因此，制度演化本质上是社会成员心理活动的外显化，由于参与人可能理性，也可能不理性，从而导致制度无法完全建构，而只能部分建构，并在总体上表现出一种演化路径。这种解读并非没有依据，实际上老制度经济学的代表人物凡勃伦等，都是从心理角度来解释行为和制度的。如凡勃伦理论体系的核心就是本能，虽然说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凡勃伦阅读过弗洛伊德的心理学著作，但的确有证据证明，凡勃伦阅读过美国一些心理学家的作品，并受其影响。因此，凡勃伦在《有闲阶级论》中，试图建立自己的心理学分析框架，比如他把财产制度的起源和发展看做是金钱竞赛动机的体现，掠夺、占有以及礼物都是对他人的某种炫耀，而其后的身份制度等也都是从这演化而来。其中诸如劳作之类的本能在习惯和文化形成以及制度演化中，起着关键的作用。同时，凡勃伦还自创“炫耀性消费”这一概念，建立新的消费理论，这一思想现在已经构成消费者行为理论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
凡勃伦如此，其他老制度经济学家也如此，康芒斯、米切尔、小克拉克等都反复强调，传统的经济学仅仅关心功利主义中的享乐主义，把这个当做分析效用的基础，这是完全错误的。在社会经济中，参与人的心理远比这复杂。为了更有效地理解现实的行为和制度，老制度经济学开始大量寻求心理学的帮助。比如康芒斯在《资本主义的法律基础》一书中，明确强调心理学对于意志研究的重要性，并试图通过心理—意志—制度来理解整个制度的形成和运行过程。如经济思想史学者塞利格曼所指出的，康芒斯在研究制度时，运用了格式塔心理学的框架，强调交易中的行动、冲突、目标、结果四要素。而康芒斯、米切尔和小克拉克，都强调非理性对理解社会经济现象更为重要。例如，康芒斯特意强调制度形成中群体心理的作用；米切尔更是通过乐观主义和自我证实等，解释经济波动。而小克拉克甚至在阅读詹姆斯的《心理学》之后，还写了两篇心理学的论文。他强调基于心理学，重构需求理论。
从老制度经济学家的著作中可以明显看到，试图基于心理学来解释社会经济现象的痕迹非常明显，并且也成体系化。对这些学者来说，心理作用和社会客观因素一样不可或缺，或者说，社会经济变迁就是来自个体心理、群体心理与外部客观环境的互动。这是典型的行为经济学的理论范式。
那么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行为经济学的这些思想，会大面积地出现在美国老制度经济学家这一群体当中？这可能和当时美国经济学者深受德国经济学传统影响有关。据经济思想史家塞利格曼在其著作《现代经济学主要流派》中披露的数据，1908年被访的116位美国经济学家中，有59位曾在德国留学。这个数据所包含的意义是理解我们这个问题的关键：因为心理学正式诞生于德国；因为德国历史学派本身就重视心理学，这也是该学派和当时的奥利地学派产生根本分歧的一个重要方面。由此可见，正是德国的心理学比较发达的环境，以及历史学派重视心理学的传统，影响了留学的美国经济学家。当时，心理学在美国正开始取得空前的发展。种种因素加总在一起，最终影响了一代美国经济学家，也最终促成了行为经济学的萌芽。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