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高兴参加今天的活动。为什么高兴呢？我研究生、博士生期间学的是西方经济思想史，那时候导师反复跟我们讲，想读懂思想史要读懂经济史，知道这些思想为什么产生的，在什么样的背景下产生的。所以以前读了很多故纸堆，了解历史上的这些东西。
这些年大家匆匆忙忙，忙着增长，忙着很多现实的事情。我们研究了很多现实的问题，改革、发展。纯学术的东西做得相对较少，思考大问题相对较少。但是我因为读书的背景所以还一直在思考，看着这些问题，包括看这部书，或者旅行的时候看到一些东西，都会提醒我很多事情，使我回忆起很多历史的事情，然后就互相比较。
罗马当然是让人感兴趣的一个旅游胜地了，但是你仔细分析分析西方的世界，到处都是罗马的遗迹，而且你有时候一看那个砖，细薄薄的砖，就是罗马帝国过来的时候建的。
最近这几年慢慢的在这样一种碰撞当中来悟，思考最多的是什么问题呢？是中国和西方的差别到底在什么地方，这些差别的历史渊源在什么地方。现在的差别我们知道，很多——贫穷、科学发展等等。但是为什么西方科学发展，而我们没有发展？为什么他们形成列强，而我们就挨打？他们现在搞民主，而我们搞民主非常困难。他们是分散的国家，现在他们在搞欧盟，而我们历来是集权国家……思考这些差异，解释这些差异，这就是学者的主要任务。
思考这些问题，慢慢地，很多东西就跟罗马联系起来了。我觉得渊源要追溯到两千多年以前的那个时代，这就是我今天讲的主题，我想讲的角度是从罗马看西方和中国的差异。
追溯到两千多年前罗马时代，欧洲各个军阀纷争，各个城邦已经形成，互相争斗，最后罗马统一了欧洲大部分，形成了罗马帝国。好像说最后没有征服的就是苏格兰那块，城墙之后没过去，所以苏格兰最引以为自豪的就是罗马都没有征服我们，当然他们后来被英格兰征服了。
中国那时候也是差不多，我们春秋战国，也是各个公国，我们那会儿都叫国王，什么什么公，齐桓公等等，他们那一边是“王”。恺撒是称了帝，中国最后谁称帝呢？秦始皇。秦始皇统一了中国天下，罗马当时统一了欧洲天下，差别在哪呢？罗马统一了，最后又衰败了，因此欧洲后面很多年代再继续发展就是由王国、城邦逐步发展，所以从罗马帝国消亡以后，它的权力基础基本在那个自治体、一个城邦、或者一个公侯占领的地方。
而后这些小公国慢慢组成民主国家，比如意大利，意大利是好多小公国占领山头，意大利最好玩的事情是把村和镇建在山头上，他好保护。形成之后，他把它组织起来，组成一个民主国家。这样的国家，权力基础仍然在下面这些公国自治体，它们把一些权力交给中央政府，叫联邦政府，才形成了民主国家。现在他们又进一步要统一，进一步要结合，各个民主国家再形成一个大联邦，就叫做现在的欧盟。
但是这跟我们的统一不一样，它的权力基础在下面，上面服从下面，最后选举出最上面的领导。而我们呢，秦始皇统一之后，两千年来我们的中央集权制一直保留着，这是中国和西方一个重要的差别。秦始皇统一的很彻底，我们仔细分析对照，比当年罗马统治还要彻底，度量衡、语言方方面面都统一了。如果当时没有统一语言的话，当时春秋战国各个国不仅地方方言，文字都是有差异的，那些方言文字如果继续差异化下去，那就是现在的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德语和法语之间的差别，但是一下子统一起来，而且统一之后这个帝国一直保持，后面出现过一些小国时代，但是大一统的基本逻辑一直存在着。
从王国再到一个联邦，这个权力是由下面的王国们赋予联邦的首脑，首相或者总统等等，是一层层从下面来的。而我们习惯了官员由上面任命，我们要对上负责。这是一种历史的根深蒂固。
我们的权力的机构和权力行使方式都跟历史相关，而西方跟他们那样一个历史相关，这个不能解释全部的差异，但是从历史渊源的角度解释了差异的部分原因。这是第一。
第二，西方很早有一定程度的民主制度。比如英国光荣革命得以成功，是因为贵族院可以制约国王的权力，议员们是有权力的，有一定程度的民主来制定宪法等等。他们很早就有了议会的制度，开始选举首相，其权力继承有一种机制：虽然国王本身是家族继承的，但是他的权力结构有一定程度的民主制衡，尽管最早这种权力只有贵族持有。
而我们中国历史上权力历来是世袭的，是绝对的。不是说大臣没有影响皇帝的能力，但是没有民主制衡的机制来制衡这个皇帝的权力。历史上大概尧舜时代有一两次不是从自己的亲身孩子当中，而是从外姓旁人当中选的继承人。怎么选的？是靠着当时皇帝的想法，而不是经过一套机制选举。
这就追溯到罗马参议院。“参议院”这个词，和现在美国的“参议院”拼写一模一样。参议院在那个时代就是一些贵族形成的权力结构，这样一个参议院不仅选出作为专政者的恺撒，还选执政官，就是某一方面的部长，或者是某一个地方的首脑。咱们看恺撒的时候，都说恺撒多么伟大，但是你想想恺撒怎么来的？是参议院选出来的。
它的宪法结构和执政结构是学习希腊。希腊最早成为共和国，然后形成宪法，规范大家的行为。罗马把这套东西学过来，加上参议院这一设置。这就是西方民主制度最早的源头。恺撒成立了帝国，但是他最初怎么来？他不是血缘来的，是被选出来的。后面这些执政官也是继续选出来，他之后还是要经过参议院选举的。尽管这个制度在历史上有很多变革，但是总的来讲它有这个传统，尽管皇族仍然是血统的问题，但是在执政问题上历来有这个传统。
而这个在中国政治制度中是缺乏的，确实是不一样的。
我现在所讲的这些问题，咱们都不做价值判断。每一个差异，可能既有他们的优势方面，也有我们的优势方面，有他们的弱势方面，也有我们的弱势方面。说到他们的联邦制度，权力在下面，这就导致很多事情没法通过一个中央的布局、规划去做。
比德国是联邦制，这导致德国高铁技术有了，在德国实现不了，在中国实现了。为什么呢？德国有一个个小的联邦自治体，你的车要经过我这，必须得有一站，你不停我就不同意你的车经过。高铁磁悬浮停一下费很多电，这么小的地方必须停一站，这样做不下去的。
所以这个制度是好是坏我们不评判，不是说我们中央集权绝对不好，西方联邦制就绝对好。我们在中央集权的历史时期，有很辉煌的发展。比如赶上一个朱元璋，反腐反的连判官都没了，得找那个带着镣铐的、已经被判刑的人到堂上判刑，那反腐反的多厉害啊。我们都不做评判。
第三，虽然基督教跟罗马的关系需要再研究，但是罗马这个时代是西方宗教形成的时代。基督的前身叫培根教，应该是在欧洲东部的半岛上形成的，然后形成了天主教。罗马政权采纳了天主教，后来罗马帝国衰退，但是天主教教会发展了。然后形成了西方的宗教传统，特别是形成了宗教统治的黑暗的中世纪。这跟中国又有差别，中国没有宗教，佛教是后来输进来的，而且也没有形成佛教统治。西方为什么有黑暗中世纪？它是政教合一，然后禁锢思想、禁锢发展、禁锢创新。我们中国没有宗教，因此我们中世纪非常的辉煌，一直到唐宋，一直到明代都是很强大的，也没有那么多残忍的中世纪的压迫。所以说是好是坏，不能轻易的评判。
但是由于有相当长时间的黑暗的宗教压迫，就使得人们开始反弹，这个东西就是物极必反。我们思想没有禁锢那么厉害，我们也没有特别大的解放思想的动力。但是他们在那样极端的压迫下开始反思。第一个反思是我为上帝活还是为自己活？人到世界上为谁活着，这就叫做文艺复兴，文艺复兴应该翻译成文本主义复兴，就是以前宗教侍奉上帝，我的一生侍奉上帝，现在人们回到人本，我们要为我们活着，我们要生产、我们要享乐，我们追求我们效能最大化，追求我们幸福一生。就有了文艺复兴。
最重要的就是有了启蒙运动，用中国话翻译就是思想解放运动。宗教压迫，使得他们去思考，去解放思想，冲破宗教的束缚。这回过头来又跟罗马相关了。伽利略们在罗马组织了一个地下社团，就是丹布朗写的，后来还出了电影叫《天使和魔鬼》。在启蒙运动中伽利略受迫害，他的理论受压抑，然后找了秘密科学家社团，用英文写书信，用英文记录暗号——英文那时候是科学语言，是远处的语言——然后在罗马搞地下运动。这是罗马另一个好玩的地方，我曾经拿着那本书，寻宝或者寻符号，各个地方我都寻到了，那是旅游的一个方法，你要是能看本书，再找这书里的东西，博洛尼亚是第一站。
启蒙运动最后的结果是西方的科学发展，而我们就落后了。
中国什么时候开始落后？真正到启蒙运动以后我们落后了。我们有辉煌的中世纪，但是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产生启蒙运动，一直到五四运动我们解放思想，然后又打仗，又被西方压迫，因为被人家解放的思想压迫，我们又重新开始封闭起来，一直到改革开放，才再一次解放思想。
现在是不是解放的足够？我们的教育体系、政治体系是不是足够解放了？这一点，从历史上看，西方历史上不如我们，它的劣势比较明显，我们的优势比较明显。但是矛盾的转化，物极必反，到了后来他们的优势比较明显，我们的劣势比较明显，包括现在我们的教育制度都有这个痕迹。
这三点可以解释很多问题，从历史渊源上解释很多事情，解释我们的政治制度、我们的国家治理、我们的人文精神和科学精神，解释我们的科学发展，解释我们现代化进程的特殊难处。
我们研究经济的不是特别注重文化、宗教这些分析，但是这些东西在历史上都是起作用的。我们不是专门研究这个东西，但是在历史上这些问题是非常重要的，是解释这些差异当中特别重要的因素。
当然，这是几个假说，还需要继续论证、研究它。我相信这本书像讲故事一样让你读懂罗马，读懂罗马就读懂这个世界差异的存在，我们不光要读它，还要结合其他书一块思考，比如《春秋战国》，读中国历史，读现在的东西，结合起来共同思考，我们可以更多的读懂世界。
我就讲这些，供大家参考，谢谢大家。
（整理自“从古罗马读懂世界——《罗马人的故事》读书分享会”活动现场速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