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维尔的经济思想

 

伯纳德•曼德维尔(B.Mandevile,1670—1733年)，生于荷兰鹿特丹，获医学博士。1699年到英国行医，成为英国公民。他的主要论著有：《蜜蜂的寓言——私人的恶德，公众的利益》（初版于1705年，并于1714年、1723年、1728年三次改版），《论忧郁情绪和歇斯底里情绪》，《关于宗教、教会和国家幸福的自由思考》，《关于荣誉起源的研究》，《为公共烦恼的中肯辩护》。

曼德维尔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经济学家，他同时也可以被看作是一位伦理学家，但不是那种研究规范性伦理的伦理学家，而是一个对人类的实际伦理行为进行深刻分析的实证性伦理学家。下面将主要介绍他的经济思想。

曼德维尔的经济思想，主要体现在他的《蜜蜂的寓言——私人的恶德，公众的利益》一书中。改书包括一篇关于一窝蜜蜂的盛衰史迹的寓言诗和相应的评论，一篇论文“社会本质之研究”，和数篇两个虚构人物的对话。从他的这本书来看，他基本上摆脱了重商主义财富观的束缚，他对于人性的深刻分析，为后来的经济自由主义奠定了基础。但是在关于政府的作用的问题上，他比后来的经济自由主义者如亚当•斯密更强调发挥政府的作用。

曼德维尔在其寓言诗里写到，最初因为蜜蜂们都贪婪自私地追求繁华虚荣，所以无不奢侈挥霍，炫耀自豪。整个社会兴盛繁荣，人人就业。后来，这群蜜蜂忽然改变了原有的习惯，放弃奢侈生活，崇尚节俭朴素，但结果却是宫室荒芜，货弃于地，商业萧条，民生凋敝。国家因要厉行节约，所以削减军务，以致敌人前来侵略时，无力抵御。最后这群蜜蜂只好遁逸他方。这个寓言的基本思想是要表明：“各种卑劣的成分聚合起来，便会构成一个健康的混合体，即一个秩序井然的社会，……这个寓言……乃是要表明：既享受一个勤勉、富裕和强大的民族所拥有的一切最优雅舒适的生活，同时又具备一个黄金时代所能希望的一切美德与清白，此二者不可兼得。”  使人能够组成社会的，并不是人的合作和善良的天性；相反，是人的一些卑劣可憎的品行，才使人适合于幸福繁荣的社会。 

曼德维尔虽然肯定私人的恶行有助于社会公益，但是他并不主张私人从恶，并不意味着有罪的具体成员不该受到谴责甚至惩处。  他确定了一条原则，“即在一切社会（无论大小）当中，为善乃是每个成员的责任；美德应受鼓励，恶德应遭反对，法律当被遵守，违法当受惩罚。”  但是他并不认为政府应该消除一切不良行为，而是主张“容忍轻微的不便，以防止重大的不便。”  他以卖淫为例，说明这种行为虽然恶劣，但是可以防止或者起码是减少更恶劣的对于良家妇女的强暴。“贞洁可以通过放荡而得到维护，最佳的美德亦离不开最劣的恶德的帮助。” 

曼德维尔对于经济学的主要贡献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深入揭示人性自利的一面，否定了性善论，为经济学中的经济人假设奠定了基础。曼德维尔认为“人对事物的选择必定取决于人们对快乐的看法；任何人都不会做出当时对他似乎并不最为有益的行动。”  他认为追求私利是人的天性。  而对于人的道德美德，他写到“愈仔细探究人的本性，我们就愈加深信：道德美德皆为逢迎骄傲的政治产物。”  即便是那些人类社会的英雄，支配他们的动机也不过是一种无法驾驭的贪婪——对声誉的渴望。  他认为“最有益于社会的品质，莫过于骄傲。要使社会富裕繁荣，最不可或缺的品质还是骄傲。”因为由于骄傲而派生出来的对于消费的攀比竞争倾向，刺激了穷人的勤奋和技师对技能的改进，刺激了贸易的发展。  他这里所说的骄傲，其实就是指人的虚荣心。他关于人的本性的看法，为社会科学的实证性经验性研究奠定了基础。

二，曼德维尔指出社会公益可以从私人追求自利的行为中萌生。“‘善’正在从‘恶’中萌发生长”。  他所说的“恶行”，主要就是指人的贪婪、挥霍、奢侈和虚荣。他认为“所有的社会都必定起源于人的各种需求、人的缺陷和欲望。……人的骄傲及虚荣心愈是得到展现，人的所有欲望愈是扩大，人就愈可能不得不组成数量繁多的大型社会。”  他在分析了女人为了满足虚荣心而对男人采取的种种计谋后写到“伦敦的繁荣，一般贸易的繁荣，从而国家的荣誉、实力、安全及其一切现世利益，其中相当大的部分皆要依赖女人那些欺诈的邪恶计谋；而对于有理性的丈夫们的尊重、满足、温和及服从，以及节俭和其他一切美德……，其对王国的富足、强大和我们所谓的繁荣的贡献，却不及那些最可憎品质的千分之一。”  他指出“人的种种需要，人的恶德及缺点，加上空气及其他基本元素的严酷，它们当中却孕育着全部艺术和技能、工业及劳动的种子。……我们的骄傲、懒惰、好色及变幻无常。它们是刺激一切艺术、科学、贸易、手工业和各行各业发展的主顾。而需要、贪婪、嫉妒、野心，以及人的其他类似特质，则无一不是造就伟业的大师”。  因为“野心、贪婪以及经常产生的必需，乃是使人去兢兢业业、拼命奋斗的刺马针”。  他看到了激励人们努力的根源并非什么造福公众的精神，大多数是渴慕荣誉希冀晋升的欲望。  他认为使人们组成社会的也并非人的良好品行，“人类天生追求友谊的品性和仁爱的热情也好，人依靠理性与自我克制所能获得的真正美德也罢，这些皆非社会的基础；相反，被我们称作现世罪恶的东西，无论是人类的恶德还是大自然中的罪恶，才是使人类成为社会性动物的重大根源，才是一切贸易及各行各业的坚实基础、生命与依托，概莫能外；……必须将它们视为一切艺术与科学的真正起源；一旦恶德不复存在，社会即使不马上解体，亦必定会变得一团糟。” 《蜜蜂的寓言》企图证明这样一个思想：如果每个人自由地做着利己的活动，其结果会增进社会全体的繁荣，其利益比做非利己活动还要大。

这种思想是后来亚当•斯密“看不见的手”的观念的源头。但是他的思想与斯密还是有一定的差别，就是他更强调政府的管理，“私人的恶德若经过老练政治家的妥善管理，可能被转变为公众的利益。”  他认为“一切社会的确凿基础乃是政府。”而人作为“结成一个共同体的动物，首先必须是可以被治理的动物。” 

三，肯定了贪婪、挥霍、奢侈和虚荣对于经济繁荣和发展的作用。  曼德维尔认为，在蜜蜂的社会里，如果劣行和奢侈风行，那么这个社会就非常繁荣；相反地，如果代之以节约和俭朴的生活，那么它们的社会就会冷冷清清，以致衰退。  他指出，对于金钱的贪婪虽然有许多恶果，但是它为挥霍提供了物质基础。  而对于挥霍，他把它形容为维持公众生存的“珍贵的口粮”。  并认为，“若一国的大多数人都挥霍，该国产品的数量就必定超过该国人口的实际所需，因而有大量的廉价产品；相反，若一国的大多数人都节俭，其生活必需品就必定稀少，因而物价昂贵”。  他以荷兰为例，把挥霍看作是一个国家富裕的标志，而把节俭看作是一个国家由于贫困而不得不为之的事情。  他把贪婪和挥霍比喻为两种相克的毒药，可以混合成有利于社会的良药。  因为正是由于有人挥霍，才使得许多生产挥霍品的工人有工可做有钱可赚。“富人们最昂贵的开销，其主要目的乃是为了使穷人有工作可做。”  针对一些人反对进口奢侈品的观点，他指出，只要始终保持贸易的平衡，“任何国家便绝不会因进口外国奢侈品而变穷。”  他区分了家庭和国家不同的致富原则，家庭和个人要靠节俭致富；而国家致富则要“使大多数穷人几乎从不游手好闲，并要不断地花掉自己挣到的钱。”  他的结论是：

“没有人的恶德，任何社会都不会成为……富强的王国，即使成了富强的国家，亦不可能维持长久。” 人类欲望的增长和奢侈的增长，是助长社会经济发展的原因。

曼德维尔关于挥霍奢侈促进经济繁荣的观点，当时曾被一些人认为是一种邪说，但它对西方经济学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的上述看法，很可能影响到后来德国历史学派的桑巴特和奥国学派的米塞斯。这种观点实际上是对于需求对经济重要性的初步意识。马尔萨斯从中吸取了关于消费不足有害于经济的观点。凯恩斯则完全承袭了他节俭有害的思想，竭力主张奢侈消费，扩大非生产性开支，以维持经济繁荣。

当然，曼德维尔也并非鼓励全社会所有人都去奢侈挥霍，“应始终让穷人去工作；缓解他们的需求乃是明智之举，但满足其需求却是愚蠢之举”。  他认为社会不能没有穷人，否则无人会去做工。  因此他希望一个社会有众多的劳动者，因为这会使劳动价格低廉，便于对穷人进行管理。 “应当使穷人免于饿毙，但穷人却不应得到值得去储存的东西。”  他更多地是从激励的角度效率的角度而不是从公平的角度去看待穷人问题，与那个时代的一般重商主义者一样，他希望通过低收入去迫使穷人参加劳动。同时他又指出，不应该阻碍勤勉节俭的穷人去致富。  由此可知，用今天的语言来表达，他更重视所有人机会的平等而反对结果的平等，收入的平等。因为结果平等和收入平等将抑止人们的工作意愿和工作努力。

四，关于货币的看法。曼德维尔针对货币是罪恶之源的观点，提出“金钱作为一种附带原因，它在这个世界上已经造成的祸患，比其他任何原因造成的都多。尽管如此，……它是文明社会的秩序、运作乃至存在所必不可少的。”  因为它能够促成人们互利的交易。并且“无论金钱是好是坏，它的力量和支配范围都非常广大，……与人类的任何其他发明相比，钱的发明乃是一件最能巧妙地迎合人的全部天然性向的事情。”  他一方面正确地指出了货币的重要意义，另一方面也反对一味追求货币金银。他以西班牙的衰落为例说明一个国家拥有过多的货币并非益事。  他认为一国流通硬币的数量应当适应该国就业者的数量。  这种观点表明他已经摆脱了重商主义的货币财富观。

五，曼德维尔认为贸易并非是使一个国家致富的唯一手段，政府对于产权的保护，严格的法制，自由的思想，防止神职人员权力的过分扩张，妥善处理外交关系，这些都是致富的必须。  政府要促进就业，推动制造业的发展，渔业和农业的发展。 

六，曼德维尔肯定分工的作用，认为分工将比不分工更加有利于技艺的改进。  这种观点影响到后来亚当•斯密关于分工的看法。

七，曼德维尔强调稀缺性决定着价值，“稀少往往比有用更能提高东西的价值。”  这种观点表明他也可以被看作是后来的边际学派的先驱。

八，关于渐进演化的思想。曼德维尔指出“有些成就常被我们归因于人的卓越才能与深刻洞察力，其实它们却来自漫长的时间和许多代人的经验。”  他认为语言文字的发展、工艺的进步、良好习俗和法律的形成，“绝大多数都是几个世代共同努力的产物。……管理城市的法律和法规，全都经历过数不清的变更、废除、补充和修正”。  这种通过试错而逐步演化的思想影响到后来的哈耶克，是其自然演化秩序思想的源头。

曼德维尔的《蜜蜂的寓言》之所以会在以后产生巨大的影响，最根本的一点就在于他深刻地揭示了人的一系列本性，阐明了这种本性与经济繁荣的关系。

作者单位：浙江工商大学经济学院 浙江大学经济学院 宁波大学商学院
2008，2，1．杭州嘉绿西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