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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常识还在那里

  “自然和自然规律隐没在黑暗中。上帝说,要有牛顿。于是,万物皆光明。”诗人蒲柏借用《圣经》语式,如此赞誉牛顿,因为牛顿揭示出物理世界赖以合成的合理结构。洛克和休谟等学者试图沿着牛顿的足迹,将这种方法用于探究心理和情感等内在世界,并希望进一步推广到社会领域。

  这些启蒙哲学家都认为,内在心灵中包含了类似牛顿力学中“质点”那样的东西,可称之为“观念”。这些观念清晰、独立、不可分裂。我们可以像化学家拆解物质化学结构一样,把内心观念分得清清楚楚。知觉是分辨观念的能力,内省是审视观念的方法,内在世界从而成为外在世界的副本。要解开这些秘密,科学是惟一的钥匙,而关于人的科学又是其他科学惟一坚实的基础。

  但是,在洛克、贝克莱、休谟、哈特莱等一大串显赫的名字后面,出现了一个不太合群的异类——托马斯里德。他认为,无论贝克莱、休谟怎么处理心物二元论,最终都免不了带上一些唯我论形而上学的残迹。这是一种道德牛顿主义,他们的研究工作日趋精密,让人意识到很多认知上的不可靠。然而,这样的哲学却离常识越来越远。

  里德举例,我们手捧一朵玫瑰花,嗅到它的香味,心中涌起无限联想。先区分开感觉和感知,把由颜色、香味引发的复杂化学反应即联想斩去,只剩下最直接的感知。这时,我们再把玫瑰花放到远处,闻不到香味了,此时,它的香味就消失了吗?不!我感知到的香味消失了,可花本身的香味依然存在。我们说的“香味”既指自身感受到的香味,又指玫瑰花所拥有的香味,两者在日常生活中不必区分,因为这是常识的原理。

  过去学者所谓观念是知识的惟一对象,只是一个未经证实的假设。观念需要通过分解判断才能产生,而某种关系的判断又必须伴随着感觉,感觉既向我们“暗示”它和心灵的关系,也向我们“暗示”它和外物的关系。感觉只是“暗示”,而非真正维系,心灵和外部世界都是真实存在的。正如牛顿之前,隐没在黑暗中的自然早已存在一般。

  里德熟读西塞罗等古典名家的著作。正是从西塞罗那里,他学到了sensus communis(即英语common sense),并将其作为终身的信念。他认为,日常语言也就是我们日常生活的影射,应当将常识原理置于科学的心理学之上。终极的哲学肯定就是常识哲学。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洞见,直接影响到日后的两个学派。一百多年后,里德的常识哲学传至美国,皮尔士深有感悟,进而将里德思想融入美国实用主义哲学。在两个世纪以后的英国,摩尔(G.E.Moore)和奥斯丁(J.L.Austin)等人厌烦了琐碎的逻辑实证主义,亦是从里德著作中受到启发,慢慢形成了所谓“牛津日常语言学派”。

  但是,里德在世时,并没有得到足够的荣誉和尊重。著名化学家、“燃素说”倡导者,也是洛克和休谟忠实信徒的普利斯特里(Joseph Priestley),在认真阅读《按常识原理探究人类心灵》后深感恐慌,因为里德的意图很明显,要整个颠覆前辈学者依据人类心灵建立实证科学的努力。

  普利斯特里精心撰写了《哈特莱的人类心灵理论:论观念的联想原理》,专门驳斥里德及常识哲学信徒的言论。此书比里德的著作产生了更大影响,获得英国公众的认可。边沁在《道德与立法原理导论》中就承认,他从哈特莱处学到了这种思想,可以将幸福视为通过联想整合起来的简单快乐的总和,这就是功利主义的基本原理。道德牛顿主义引导出功利主义,进而是一整套古典经济学,最终成为影响全世界的重要思想。

  现在回头去看,将心灵与外部世界系在一起的牛顿主义正是启蒙运动的主线。里德的常识哲学虽能有效批判休谟、哈特莱的认识论,却不能导出积极的行为理论。里德面临的是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与《实践理性批判》衔接处遇到的相同问题:如何融合一种确定论的知识理论和一种自由论的行为理论。

  里德在最后一部著作《论人的行为能力》中试图解决这个问题。但是,里德过于冷静和客观。他坚持把知识认作无时间性的静观知识,不同于能够将过去和未来清楚判别开的行为。如果要把握绝对的“知”,那就必须与“行”区分开。

  从现代性展开的过程来看,里德与他的常识哲学失败了。但是,我们现在反思现代性时,里德的身影又不断出现。政治哲学家沃格林尝感叹,一个人永远不能忘记,所有的古典哲学都是建立在常识基础上的,而没有一种意识形态是建立在常识基础上的:孔德或马克思的实证主义,或者黑格尔主义,都不是以常识为基础。只有里德为代表的苏格兰思想流派可称做常识哲学。

  各种意识形态烟消云散之后,只有常识还在那里,不会改变。

  《按常识原理探究人类心灵》,(英)托马斯里德著,李涤非译,浙江大学出版社2009年5月第一版。参见本刊2009年第11期“本刊6月荐书”

  作者为复旦大学经济学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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