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本好书——《市场演进的故事》。正如书名所示，作者通过许多具体生动的故事，告诉读者市场得以有序运作的奥秘。卢梭曾言，人生而自由，但正是“自由”一词引起哲学家诸多争议。不过要说市场生而自由，这里的“自由”则含义明确，它指市场的形成起于自下而上的机制，是一个自发体系。互联网的兴起就是一例，它最初起于无数来自基层的努力，一个自下而上的过程，但是，这决不意味着互联网就是一盘散沙，实际上，互联网上99%的日常运作是自发的，但剩下的1%却需要中央机构的管理。一个完全自发的市场，也能保持运作、维持生机，但它却注定只能小打小闹，因其内在的不稳定因素而无法走向大规模交易。其实过去农村的赶集就是这样一种自发的市场经济，交换本是人的天性，但自发的交换远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市场经济。现代的市场经济，需要有保护产权、合同以及限制外部性等等的机制，这就是市场中的法律和监管体系，它们大多是通过自上而下的方式建立起来的。
一个典型的例子，比如，环境保护不可能完全交由自由市场去解决。当企业排放污染时，它是给社会制造外部成本，却不会包括在自己的会计成本之中，所以，企业没有动力去为制污付出成本。这时，政府的介入必不可少。本书提供的一个例子极为生动。为了遏制二氧化硫的过度排放，美国政府推出了污染物排放配额制度，它是一种配额许可证，其持有者拥有在一年内排放一吨二氧化硫的权利。重要的是，这种配额可以自由交易，任何人都可以买进卖出。该项政策曾激起环保分子的强烈指责，因为它使得排污成为合法的行为。但实际效果却是，这项政策比以往所有的行政干预都更有效。这是因为企业出于自利，它会计算是买进还是卖出配额合算，卖方得到的钱肯定要足够支付治污成本且有盈余，而买方也仅在自己的治污成本大于配额的价格时才会买进。与此同时，某些环保组织采取高姿态的行动，买进配额但不再卖出，甚至学生也参与其中，自发集资购买配额。结果就是二氧化硫的排放得到有效控制，公众有了一个清洁的环境，而企业也有获利。这就是政府监管的到位，但又不是一管到底，而是通过配额制度的买卖依然给市场调节留下余地，因为只有企业自己才最清楚治污的真实成本并据此作出最佳决策。由此想到我们这儿经常听到的一句话，形容政府监管是“一放就松，一管就死”，若确是如此，就该反省我们的监管方式，是否赋予了行政过强的权力。
由此说来，自由的市场与不自由的监管看似冲突，实则却是不仅相容且必须共生。但本书强调指出的是，市场的自治与政府的监管这两条原则并不处于同等地位，而是有事实及逻辑上的先后关系。尽管完全依赖自治的市场有其局限性，但一个经济体系若要成功地运转起来，基于市场的分权、自治体制却是优先条件，随后才谈得上政府监管的到位。以近来我国某些城市中出现的“拼车”现象为例，本来它是民间的一种自发行为，便捷还有利于减少污染及道路拥挤，但有关部门却以各种理由阻挠，认为它不合国家交通法规，扰乱正常的出租车市场等等，因而是合情不合理的行为。这种禁止理由实在匪夷所思，因为它把事情的逻辑给弄颠倒了，本来是先有市场才有监管，现在却成了监管在先、再去压制一个富有活力的市场。对类似马路大排档的管理，是疏还是导，也值得有关部门深思。另一种相反的情况是，有时在市场已经形成、需要政府介入的地方，这种监管却严重缺席，只举一个小小的例子，如今市场上充斥着各种伪劣产品，小则误事，大则甚至造成严重伤害。对此，充斥于我们耳边的建议却是，在选购产品时，消费者一定要多长个心眼，然后再告示我们鉴定正伪产品的方式。作为消费者，我常常备感困惑，若是要记住那么多专业知识才敢安全消费，那还要政府的监管部门干什么？普通消费者先要成为各行各业的专家，这事岂不荒唐透顶？
本书最后对市场的总结值得一提，容忍多样性就意味着市场离不开竞争，垄断则排除了竞争也就排除了多样性。前几年北京有部分公众发起自己造房的倡议，以抵制高得离谱的房价，但来自房产商的反对理由是，市场机制建立在严格分工的基础之上，现在已经有了专业的房产业，故民间的自发盖房就是不合市场体制的行为。理由听起来似与市场体制合拍，但它恰恰是对市场精神的严重违背，事实上，潜在的竞争者的存在永远都是市场富有活力的保证，在此前提之下，才有市场的分工和政府的监管措施。美国的汽车产业曾雄霸一市，以至丧失进取动力，正是由于日本汽车业的崛起，才让美国的汽车业有了危机感并得以重振雄风。
既然市场与我们须臾不可分离，那么，听听经济学家讲有关市场的故事，至少要比易中天的品三国离我们更近。
自由的市场与不自由的监管看似冲突，实则却是不仅相容且必须共生
《市场演进的故事》约翰·麦克米兰著 余江译 中信出版社 二○○六年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