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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的经济学家

  在斯蒂格里茨先生所著《经济学》一书中,有一章的题目非常醒目:“像经济学家那样地思考”。言外之意,经济学家与一般人的思考不同,对同一问题、同一事
件,经济学家得出的结论与一般人得出的结论往往偏差很大,甚至完全相反。像经济学家那样地思考,意味着更多的理性,更多的智慧。循着斯蒂格里茨先生的训导,我试着在我的小家里过把“经济学家”的瘾,下面是几则家事中的经济学思考。

  奉献的边际收益递减——贤妻良母难做

  十年前初为人妻不谙世事,且从小在夫权统治的家庭中长大,自然向往做一名贤妻良母。先生下厨、买菜、洗衣被我一一拒绝。每日里由我独揽家务琐事并乐此不疲。

  开始两年,常听到先生由衷的赞叹,欣赏妻子的能干,叹服女人的耐力。随着时光的流逝,先生逐渐麻木。他看电视我烧饭成了我家一道非常自然的风景线,耳畔的赞叹声由经常到偶尔最后销声匿迹。再后来,当我工作繁忙服务不周时,先生的微词渐多,我终于沦落到劳而无功、劳而有过的境地。

  一次女友来访,谈及某日亲自下厨为其先生操办生日,此番举动令她的先生好生感动,并由此对她倍加怜惜。相形之下,我不由得哀叹上天如此不公。冷静下来究其原因,是我忽略了一条基本的经济学规律——边际收益递减。女友难得下厨,奉献行为稀缺,边际收益很高,而我的奉献如江水滔滔,长年累月托负着家务之舟,自然淹没了感觉。况且水涨船高,夫妻博弈如同斗鸡,其纳什均衡是你进我退。先生由赞叹到麻木直至挑剔,精确地描述了这泛滥的奉献带来的边际收益递减。常言道:“久居兰芝之室不闻其香”,伦理学崇尚克已,奉献、博爱,而经济学注重成本收益的比较。在经济学家的眼里,婚姻更像一张契约,体现着平等互利、等价有偿,界定着双方的权利义务,即使像七仙女和董永这样的“天仙配”,也得“你挑水来我浇园”。家庭也像团队生产,激励约束不相容同样会产生偷懒及搭便车。贤妻良母不仅自己的收益成本不对称,而且会带来较大的外部性,例如造就先生的懒惰,儿女的低能。由贤妻良母导演的家庭悲剧也屡见不鲜。边际收益递减律提醒女性:贤妻良母难做。在为家庭做奉献时是否应该有一个度的把握?

  书越贵越买——读书的成本是什么?

  购书的费用在我家的消费支出中占一定的比例。一本好书给人带来的效用几乎无法用货币度量,在我看来购书是一种消费者剩余很大的理性行为。因此,在效用最大化原则的驱动下,我和先生、儿子均有读书癖、购书癖。但购什么样的书,它是否满足一般的需求定律,这在以往的购书行为中并未引起我的注意。

  前几日,儿子买回一套世界文学名著,书的内容固然不错,但其印刷和纸张的质量很差,当然书的价格也较低。目睹儿子非常辛苦地阅读这套字迹又小又模糊的书,我不由得思考读书的成本是什么?读书的成本主要是读书所费的时间,而不是书的价格,购书的成本与阅读所耗的时间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为了节省区区几元钱,花费更多的时间去阅读,且可能造成视力的损害,实在得不偿失。为此,我劝购书者,书越贵越买,花大价钱买好书。一本质量上乘、装帧考究的书,不仅会节约你的阅读时间,还具有收藏价值。此外,高价带来的信誉租金也是对作者、出版商写好书、出好书的一种激励。

  吃剩饭的成本——更大的浪费

  一日接到婆婆患脑血栓的消息十分焦虑,十余年相处我们已经情同母女。婆婆年逾花甲体态超常,每每为她买衣服都耗去我许多的搜寻成本。想婆婆一辈子含辛茹苦,吃苦在前享乐在后,如何长出这多余的脂肪酿成血栓?却原来早在20年前,婆婆家生活拮据没有冰箱,每当饭菜剩下,婆婆舍不得扔掉,常常是勉强多吃,多余的卡路里使她日渐臃肿并从此留下隐患。

  剩饭该勉强吃下还是该扔掉,值得思考。从小我们就接受“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教育,家长大多告诫孩子,将碗里的饭菜吃光。即使现在外出做客,也常听到有人相劝“多吃多吃,免得浪费”。剩饭扔掉是浪费还是勉强吃下是浪费,从经济学角度分析会有悖常理。做熟的饭菜若不便保存及交换便是沉没成本,这是一笔已经付出的开支,无论做什么选择都不可能将熟饭再变成生米。理性的人在决策时应忽略沉没成本的存在。目前的选择是吃还是不吃,应该比较在已经吃饱的情况下,多吃剩饭的成本与收益。当吃下的成本小于收益时就该吃,否则就不吃。勉强吃下的成本首先是生理上的难受,俗话说胃是自己的;其次是过量的饭菜对身体的一系列破坏(据说最佳状态是八分饱)。而其收益至多是下顿饭少吃半碗。由此可见,将剩饭扔掉看作是浪费,将剩饭破坏性地穿肠而过看作是节俭,显然不是理性的逻辑。

  孝顺的“代价”

  结婚以来对先生最为感动也最为恼火的是他那份孝顺,身为大家族的独生儿子,违背了“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常让他十分自责。好在先生和我均在高校任教,那一年两个假期弥补着这份缺憾。每到假期来临,先生便迫不及待地将妇携子,迢迢千里返回故乡,10余年20多个寒暑,我们毫无例外逆向选择,直奔那黄沙飞扬的故土,以至于久居美丽的滨城,竟不识它严冬的温暖和酷暑的清凉。好在前几年交通费用不高且学校生活比较悠闲,探望父母的机会成本不高,探亲的收益支付孝顺的成本后尚有较大的消费者剩余。毕竟那是一份骨肉亲情,在公婆人前人后的夸赞中,我获得了一份心灵的满足,况且我父母和公婆同居一地,提高了我和先生“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的凝聚力。

  随着时光的流逝,孝顺的价格上涨,原因如下:

  其一是回家的次数太频,边际效用递减。一年做两个月的常驻大使,平均驻扎父母大本营的时间超过了同城的其他子女,那份亲人相见的惊喜和激动逐渐让位于平淡与习惯,我们和父母模糊了相隔千里的感觉,倒像是我住村之东,君住村之西。

  其二是孝顺的价格具有相当的刚性,宜上不宜下,再加上我和先生均有“打肿脸充胖子”的偏好,双方的父母将我们的收入高估了3倍,遇到亲朋好友的红白喜事,我们出的“份子”总比别人高出许多,再加上交通费用的直线上升,探亲的费用在我们一年的总支出中至少占去三分之一。

  其三是我和先生在家乡的声誉确立后,淡化了独善其身的激励,经常回家免不了会遇到看又看不惯,管又管不了的事情,大大地降低了我们的消费者剩余。俗话说“眼不见,心不烦”,而我们的家乡之行常常是遭罪、花钱、惹气、讨烦。我们是那两个大家庭的至亲骨肉,做不到客人般的超脱。

  其四是随着我和先生职务和职称的提升。其时间的机会成本加大,当市场经济之风吹入校园后,教师的生活也没有了往日的悠闲。每次探亲归来,看见同事或读书、或撰文、或挣钱,心中十分焦虑。面对着先生这一年两次大迁移,我开始了抵制运动,“难道只有我们有父母?”这是我经常发出的诘问。然10余年的重复博弈,先生对我的策略空间具有完全的信息。常常是,我:“怨声载道”,他:“忍气吞声”;他:“我行我索”,我:“嫁鸡随鸡”。毕竟孝顺是一种美德,毕竟我对身边这个孝子从心里有几份敬意,况且双方父母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大迁移一经习惯,断没有节约的道理。尽管起五更爬半夜地赶车日见吃力,尽管长达十五六个小时的旅途让晕车的我和儿子吃尽了苦头,歌中唱的“常回家看看”让我付出不小的代价,以至于经常感叹,孝顺是奢侈品,消费它需要足够多的时间与金钱,足够强的体力和精力。同时对西方国家淡如水的人情、亲情有了深刻的理解,却原来在竞争激烈的社会中,“六亲不认”除道德沦丧外,还有几分经济学的道理。

  让我头痛的另一件事是公婆的光临。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及住房条件的改善,这经济负担加重和行动方便不方便已不是主要问题,要紧的是老父亲一辈子习惯了前呼后拥,需要有人陪说陪听。先生工作繁忙加上对父亲的畏惧心理,陪说陪听的任务更多地落在了我头上。老人喝起酒来常常忘了时间,我在添饭、上菜、倒水之余装作十分专注的样子倾听他老人家已经重复几遍的故事,偶尔还要询问早已熟知的细节,以便不扫老人的兴头。这样的日子若是十天半月倒也罢了,偏偏是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孝顺使我在这段时间内除应付工作外,无暇顾及其它。

  老父最后一次来时,我正备考博士。惊闻老人要来,联想那是日复一日的陪说陪听,一句混账话脱口而出:“能否寄给老父3000元钱,让他老人家到南方看看”,看来我将那陪说陪听明码标了价,然终因这话太混账,我和先生均无胆量向老人表达。

  父亲体谅我们的艰辛,自带一个小保姆来到我们这个小家(婆婆已过世),我顺水推舟向老人陈述我目前的困境,讲明绝无时间像过去那样奉陪,深明大义的父亲自然十分理解,每次吃饭我都行色匆匆,虽然有言在先,也生怕老人话匣子一开我便无法脱身,父亲有保姆照料,我和先生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

  一日我偶尔回家,见老人正呆呆地望着窗外,目睹昔日说一不二,威风八面的老父,如此落寞和孤独。不由得心头一热,并引发我一番思考与自责。父子之间存在着一种隐性的契约关系,“父养子小,子养父老”,由于生命周期的不平行,父子之间权利义务的行使出现了不利于父辈的时间差,父母含辛茹苦节制即期消费,将收入、时间、心血投资于能给他们带来晚年幸福的子女身上,然而父母的投资能否得到预期的回报存在着很大的不确定性。自为的子女在父母义务先行后,完全可能萌发签约后的机会主义,这份不平等的契约使父辈承担着巨大的道德风险。并非所有的子女都能给父母以回报,更不用说是对等的回报。难怪曹雪芹先生在《红楼梦》中感叹“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父子契约是否能全面履行,除法律、道德的约束外,更多地依赖于子女的良知,而我根据自己的成本收益去追求行为的局部均衡点时可曾想过老父的偏好?风烛残年的老人将自尊和受人尊重列为第一需要,陪说陪听固然对我的机会成本很高,但对老人的效用更大,从我和老人的一般均衡角度分析,这陪说陪听虽不是帕累托改进,却也有社会净福利,于是我又恢复了陪说陪听的生涯。但备考博士生的压力和诱因实在太大,我那陪说陪听免不了偷工减料,其质量和数量均不如从前。伴随着我迈进博士生的门坎,老人坚持半年后返回老家,那里毕竟还有他割舍不下的亲朋好友及三个女儿。

  去年5月,老人辞别人世,过去曾让我感到成本很高,不堪重负的常回家看看和陪说陪听忽然变得珍贵无比。10余年二十几个寒暑的风尘仆仆,那几次持续数月的陪说陪听都化作温馨美好的回忆。正是这无价的回忆,抚慰着我和先生心灵深处的遗憾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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