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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恩斯,大起大落的声誉

  如果世界再一次陷入萧条将会怎样?有人认为这不过是暂时的经济不景气,但这种说法简直是荒唐可笑。而“技术性衰退”的说辞也是摇摆不定,甚至“信用紧缩”这一精彩评述也不足以解释这轮经济下滑。“经济衰退”已接连被各个主要经济体的官方所承认——意味着至少连续两季的衰退。我们从经济学家、企业领袖和政治人物口中熟悉了这个字眼,他们认为这看上去是“自20世纪30年代经济大萧条以来”最糟糕的一次经济衰退。然而,若这场衰退果真与上次规模一样巨大,我们该如何应对?我们能做什么?又究竟如何看待?

  让我们看看上世纪的情形。如果无从下手,我们或许可以重新关注上世纪的萧条——失业率飙升,风雨飘摇。不论是经济学家对形势的讨论,抑或是英美各类报刊媒体的评论,有一个名字总会跃入耳畔。上个世纪,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突然结束了全球大萧条,在此背景下,我们总能看到活跃其间的那位高大驼背的男子,他面容苍白,双眼有神,头发稀疏,胡须浓密,令人既熟悉又陌生。他,就是凯恩斯。凯恩斯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什么他的思想在当下对我们而言是这般重要?

  凯恩斯声名显赫。在过去的90年间,人们颂扬他、蔑视他、尊重他、借用他、嘲笑他、崇敬他、贬损他、重新发现他,但却很少忽视过他。约翰•梅纳德•凯恩斯声名鹊起,引起大西洋两岸公众的注意始于1920年。那一年,正值而立之年的他已然闻名于世,与其说因为他是一位经济学家,不如说因为他在1919年圣诞前夕出版的那部名为《和平的经济后果》的著作,书中对《凡尔赛和约》的不足提出了影响深远的真知灼见。他的描述带着亲历者的直观和权威的超然态度,言之凿凿,令人信服。对战败的德国要求天价赔偿的问题上,英国战时首相劳合•乔治是否以威尔士的狡狯“哄骗了”正直的长老教会信徒、美国总统伍德罗•威尔逊?凯恩斯用戏剧化的手法描述了主要事件,从而赋予这些重要人物以活力。在指责追悔莫及的劳合•乔治未对被蒙蔽的伍德罗•威尔逊坦诚相告时,他希望“不哄骗”读者,而是呈现这些事件背后的真相。

  《和平的经济后果》一书简洁易懂,一经出版迅速风行各国。到1920年4月,仅在英国就已经销出18 500册。对于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凯恩斯而言,这的确算是成绩斐然。而在1919年“巴黎和谈”上,身为劳合•乔治的财政顾问之一,凯恩斯作为谈判桌上名不见经传的配角,才刚开始出现在伦敦的非主流报纸上。1919年5月27日,凯恩斯以他本人从未使用过的名字——约翰•M.凯恩斯——第一次登上《纽约时报》。此后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和平的经济后果》的美国版便售出70 000册。《纽约时报》对这本毁誉参半的著作给出整版评论:“在英语国家中,这部作品足以带来严重损害,让本已混沌不堪的时代蒙上更为沉重的阴霾。”1

  凯恩斯的“损害力”远非如此,这才不过是开始。他大张旗鼓地登上世界历史舞台,随时准备果敢应对唏嘘和敌意,他将继续留在聚光灯下,而且不只是在美国。20世纪20年代,《泰晤士报》的60篇报道及评论提到了他;20世纪30年代这一数字接近100。相比之下,在大西洋彼岸的美国,他的名字在20世纪20年代的《纽约时报》上出现了近300次——美国人对这个频繁被提及的男人表现出了密切的关注。因此,20世纪20年代晚期,当《和平的经济后果》一书的作者用他活跃的思想和犀利的笔触论及失业问题的时候,他俨然已经拥有了在世界范围内施展的平台和受众。

  20世纪20年代末大萧条来袭前,英国工业体系发展停滞,其境况无法与美国富有活力的经济相提并论,这种情况至少持续到了1929年股市大崩盘之前。身为剑桥大学的经济学家,凯恩斯自然关注国内经济的不景气。保守党认为保护主义能够提供富有希望的解决方案,尤其认为关税能将大英帝国紧密团结在一起。凯恩斯和大多数经济学家一样对此持反对意见,但与此同时,对单纯依赖市场力量达到目标的正统观念也持不同观点。相反,凯恩斯大胆参与公开辩论,认为应该对失业问题采取严厉的应对措施。

  耐人寻味的是,20世纪20年代中期,凯恩斯支持的政治人物并非他人,恰恰是劳合•乔治。正如凯恩斯在《和平的经济后果》中所言,1918年劳合•乔治的联合政府将其宣传为“赢得战争的人”,却在1919年变成了“失去和平的人”。劳合•乔治如今想重整旗鼓,希望回到重新联合的自由党,而凯恩斯当时也恰恰在党内扮演着积极的角色。在一次公开会议上,凯恩斯不可避免地被问及颇为尴尬的问题:“自1918年以来,您对劳合•乔治品性的看法改变了吗?”凯恩斯温文尔雅地答道:“我和其他人的不同在于我因劳合•乔治的错误反对他,因劳合•乔治的正确拥护他。”2在随后的许多场合中,他这种前后不一致的行为不止一次遭到质疑。当面对不同的事实和更合理的论点时,他总是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并从不为此道歉。

  标新立异的凯恩斯当时大声疾呼:当经济状况表现不佳,应采取刺激经济的政策。我们可以认为这是凯恩斯首次提出个人的经济纲领,而它时至今日仍饱受争议。他将当时的主流体系称之为“个人主义和放任主义”,并大加批驳。他认为“放任主义”已完成了它的使命,如今它却表现出对市场的迷信和盲从,原本作为手段的市场,却成了目的本身。可是,当时的现实急需借助实验性手段来促进经济复苏。在20世纪20年代中期的英国,放任主义的正统学说认为,从长期来看,要依靠金本位制和自由贸易的自我调节机制发挥作用,才能渡过难关。

  凯恩斯却对此持否定态度,并说出了他最著名的一句话:“从长远来看,我们都死了。”3正是这句话使他无法被人遗忘。反对者总是对此抓住不放,反复提及他对所谓“短期”的执著。玛格丽特•撒切尔就曾在一次保守党大会上评价道:“任何持这种观点的人恐怕连一棵树都种不了。”4源自凯恩斯的权宜之策使几代人承受了违反市场规律的无情代价,为此,他备受指摘。

  这些争论随着1925年英国决定恢复金本位制而陷入危机。当时负责制定经济推动政策的是财政大臣温斯顿•丘吉尔,他对财政一窍不通,但却积极参与讨论,恭听他人意见,努力从技术性论证中寻求解决经济问题的良策。在聆听了凯恩斯的建议之后,他却以婉转之由将之束之高阁,最终回归金本位制。这意味着英镑将紧盯着4.86美元的汇率。对丘吉尔来说,这便意味着必须面对现实。在凯恩斯看来,这不仅十分不切实际,而且完全可以避免,正如他广受争议的单行本的标题所暗指的,这完全是“丘吉尔先生的经济后果”。

  作为备受争议的人物,凯恩斯一直深陷各种论战。他倡导英国进行公共工程建设,并以此在1929年公开支持劳合•乔治的竞选,但这一主张并未获得青睐。可是,就在同年晚些时候,当经济大萧条席卷美国,人们再也无法忽视他的观点了。由此,他再次抓住契机,向英国政府提出了大量建议。虽然他坚持不懈,但财政部又一次拒绝采纳他的建议。凯恩斯最亲密的合作者、自由党经济学家休伯特•亨德森在这个关键时刻,也转而站在他的对立面,指责凯恩斯低估了预算困难,并无情地嘲讽道:“我认为如果你执意忽视后一问题,认为资本支出便能奏效的话,那么你已陷入危险处境。你可能因说服英国人自我毁灭,在一个比你以往粉碎了的更加巨大的幻觉上下赌注,而被写入历史。”5

  凯恩斯对此无动于衷。在评论家眼中,他甚至越发变本加厉,时刻准备提出各种质疑,去对抗金本位制和平衡预算的神圣不可侵犯,以及自由贸易这个昔日美好的自由党信条。凯恩斯提出很多行动方案,其中既不乏睿智,亦存在矛盾。对此,一些政府官员曾经说过:“如果有六种相互冲突的意见,那么其中两种就是凯恩斯提出来的!”6无论是1929年开始执政的工党少数派政府,还是之后在1931年的危机中取而代之,由保守党主导的国民内阁,凯恩斯高明的想法都没有引起其财政部的兴趣。原来担任财政大臣、而后成为首相的内维尔•张伯伦本人就是采纳凯恩斯经济纲领的明显阻碍。

  这场“经济风暴”恰如字眼本身贴切的形容,迫使英国在1931年放弃了金本位制,并在随后的大选中使工党和自由党一败涂地。凯恩斯因此失去了最默契的潜在政治盟友。素以机智言论损友的凯恩斯,这次又发表了一段他审慎地在《和平的经济后果》中删除的文字,结果与劳合•乔治反目成仇。于是劳合•乔治在他的那部畅销作品《战争回忆录》中反唇相讥,称凯恩斯是个“富有娱乐价值的经济学家,他针对财政和政治经济发表的机敏而粗浅的论述,如果不要太当真的话,倒可供读者娱乐一番”。7当凯恩斯颇有名望的曾经的支持者都给出此番评价的时候,显然他在英国的政治信誉在1933年年底恰如国际经济形势一般,再无法豪气冲天,已然走高无望了。

本文摘自华夏出版社出版的《 为什么是凯恩斯?: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经济学家的沉浮与回归》,作者:彼得•克拉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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