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目 日本经济现状与21世纪的日中经济关系
主讲人 今井敬先生
时间 1999年10月27日
地点 北京大学电教报告厅
主讲人简介
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会长、日中经济协会会长
日本经济现状与21世纪的日中经济关系
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会长、日中经济协会会长今井敬先生在访华期间，于1999年10月21日在北京大学电教报告厅对下个世纪的日本经济发展前景及日中经济关系发表了前瞻性的演说。摘要如下。
日本国土面积是中国的1/25，人口是中国的1/10，而GDP是中国的5倍。一百三十年前，日本经过明治维新，实现了根本改变封建制度的大变革，以欧洲为典范建设现代国家，经济得到迅速发展，并于今日达到了不亚于欧美的水平。日本目前有270万家企业，其中大部分是中小企业；日本经团联的成员公司有1100家左右，占企业总数的4/10,000，其资本金却约占社会总资本金的50％。作为日本经团联的会长和新日本制铁公司的会长，今井先生的收入相当于新员工的20倍，远低于欧美国家企业经营者所得的巨额报酬。日本社会所得分配的这一特点有些类似于社会主义的分配制度。一般而言，日本大公司的资本与经营是分开的，企业的原创者仅持有2－3％股份。日企股份主要由个人与机关投资者所持有，整个股市价值在十年前一度达到GDP的两倍，现在已回落了一半。这十多年来日本经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今井先生着重就这方面的内容展开。
八十年代上半期，美国处于里根总统当政期间，实行强势美元政策。但是，越战使得美国经济疲软，在这种背景下采取强势美元的政策，其结果使得五年内美国从最大的贸易顺差国变成了最大的逆差国。此后，日本取代美国成为最大的贸易顺差国，今天日本的在外资产达到10,000亿美元。日元在1971年以前采取固定汇率，日元对美元的汇率为1：360；1985年上升到1：250。从1985年起，美国放弃强势美元政策，日元随后迅速升至1：150；其后美元进一步贬值，日元升值的趋势持续下来，目前的汇率约为1：100～110。汇率的变动给国民生活和企业竞争力带来很大影响。由于币值上升，进口物价下降，有利于国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但对于在国际市场中竞争的企业则意味着以美元计价的劳动工资的上涨，并且折合本国货币的进口金额减少，受到收入下降，成本上升的双重压力。受这种影响比较大的产业有汽车、钢铁等产业。1985年以后，这些工业一方面努力进行企业合理化改造，提高生产力；另一方面将生产基地转移到海外，以降低成本。由于日元走强，这一倾向一直在持续；但是，如果生产基地都迁往海外，则会出现国内产业“空心化”，引起国内就业机会减少等许多问题。
为提高日本产业的国际竞争力，并防止产业过快地向海外转移，由今井先生向政府提出的政策建议已经开始付诸实施。这包括如下几个方面。
日本国内的法制、税制等各项制度与世界标准接轨。欧美公司为实现高效率的经营，大型企业的购并或者大公司分立等各方面的调整有很大进展，日本也应进行类似的合理化调整，以提高竞争力。但日本在法制、税制等方面的建设和改革还不很充分。要在全球竞争中获胜，为企业重组创造好的条件是目前日本刻不容缓的任务。
加强产业技术力量，从而使国民过上富裕的生活。由于近年来日本的出生率下降，人口老龄化加重，劳动力和储蓄会逐步减少。因此，为保持经济增长的能力，必须提高资本和劳动的生产率，提高生产率的关键是技术创新。在21世纪，日本社会将面临的最重要的三个问题是：信息化、老龄化和环保。为加强这三个领域的技术力量，需要产（产业界）、学（学术界）、官（政府）三方面的通力合作。
在信息化方面，具体来说，就是利用因特网来实现“电子政府”（高度信息化的政府），同时推广网络技术。在信息化和全球竞争的时代，电脑和英语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工具。在老龄化方面，解决问题的最重要的手段是遗传基因工程及其在医疗卫生方面的应用。在人口老龄化的时代，医疗卫生越来越重要，而基因工程的发展将刺激新药的开发和新的医疗技术的发展，并可能彻底改变20年后的医疗概念。同时，基因工程的应用对于粮食生产这一重要的课题必将发挥革命性的作用。在环保方面，不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都应对地球环境负起同样的责任。解决环保问题的关键是核能的和平利用及用氢来开发价廉的小型燃料电池。另外，生活和工业垃圾的排放对生活也有很大的影响，为实现零排放，尽快建立彻底的再生利用体系是当务之急。
日本军工方面的研究少，航天航空的研究规模也小，尚未形成政府集中力量从事这方面研究的体制。而以上三个领域对于人类生活至关重要，需要产、学、官一体，集中精力从事相关的研究。
此外，日本还面临一个很大的课题，即尽快走出通货紧缩，实现经济的复苏。由于1985年以来日元升值，导致1986、1987年日本产业急速下滑。对此政府采取大规模增加财政支出和放松银根的政策来阻止经济下滑，并收到一定的效果，使得经济在80年代下半期重新恢复活力。但由于这些宽松的政策持续的时间过长，使得过多的资金流向房地产业和股票投资等，引发泡沫经济，地价、股价猛涨了3倍，总资产一度达到了GDP的2.5倍，有1,200万亿日元之多。地价的暴涨使得国民，尤其是年轻一代无力购房，而资产价格的上升又使得社会上不劳而获的倾向增强，造成国民纪律紊乱，并引发道德风险问题。九十年代初期，日本开始执行紧缩政策，从而引起泡沫经济的破灭，地价和股价跌至低于暴涨以前的水平，国民所得的结构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一方面，个人通过出卖资产增加了收入，政府税收也上升；另一方面，房地产业、建筑业、租赁业及以土地抵押发放贷款的金融机构受到很大的打击。金融机构产生巨额的呆帐和不良资产，这意味着企业方面同样存在大量的不良资产。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发生，日本许多大金融机构倒闭，使得日本的国际资信下降，从而使得日本企业的国际筹款能力下降，筹资成本上升。去年9月，为保护居民存款和增强金融机构活力，政府向大型银行注入60万亿日元资金（相当于GDP的10％以上），使得金融体系得以逐步稳定。由于金融机构之间的竞争十分激烈，所以它们的利润率低于外国的金融机构。为扭转这种局面，出现了大型金融机构的合并，从而出现了规模巨大的银行。经过这种集约化过程，大银行的数目从过去的20家减少到7家左右；另一方面，这个集约化的过程对不良债权的处理又促进了企业处理不良资产及合理地进行企业调整。今后三年左右，日本企业的重组调整将有很大的进展。但是，金融改革和企业重组也会增加失业。所以，这会给经济带来暂时性通货紧缩的效果。为将这种负面影响减小到最低限度，财政、金融在全力发挥着相关的作用，如在短期采取零利率政策、财政方面发行相当于GDP10％的债券等，目的都在于启动需求，刺激经济的发展。日本政府表示，至少到2000年会计年度，将持续采取刺激景气的政策。1998年日本GDP的增长率是－1.9%，预计1999年为1％，2000年将达到2％。日本经济将走出困境，逐步走向复苏。
今井敬先生出生于1929年，现年70岁。他在钢铁行业近50年，多年从事资源采购工作。日本没有资源，100％来自海外。由于矿产资源不能再生产，矿产出口国的资源出口政策往往带有民族主义倾向。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是，对于日本，没有资源，企业就会停产；另一方面，对于矿产出口国，如果不出口资源就没有外汇收入，从而影响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所以，进出口双方是相互依存的关系。这种相互依存的关系可发展到国与国之间的连带关系。所谓连带关系，其关键是相互信赖，而信赖是在公正、合理的相互往来中形成的。今井先生1966年首次访华时经过香港由深圳入境，当时深圳尚是农村，1992年再度访问深圳时，不由得感慨这些年来深圳发展所取得的成就。他认为这是全面实践邓小平理论的成果。历经30年，中日经济关系比以前发展了数十倍。以前，日本对华贸易只有两条渠道，广交会和长期的贸易（LT）协定。LT协定现在仍在运作，但现在的贸易大部分由民间自主进行，并且有了很大的发展。新日本制铁公司在二战后得到美国的技术转让得以发展，分别于60年代在巴西、70年代在韩国、80年代在中国的上海宝山与当地在经营管理和技术方面进行合作，帮助兴建当时世界最先进的钢铁厂。现在这几个企业已经成为其本国先进企业的代表。
今井敬先生认为，中国经济在整体上取得了蓬勃的发展，但也存在着问题，其表现是发展与停滞、放松与紧缩的交叠。中国是在坚持社会主义体制的前提下选择市场经济道路的，出现增长与停滞、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现象是不可避免的。目前中国正处于通货紧缩之中，消费者物价和零售物价已经20个月连续下滑，产品过剩，库存积压，消费徘徊。除了部分企业外，大部分企业收益上不去，并影响国企改革的进展。如此严重的经济紧缩，在中国还是第一次。为摆脱这种困境，中国实行征收利息税，促进存款转为消费；发行大量国债，增加公共投资力度；同时力求减少企业库存，限制进口，允许卡特尔推行控制价格等政策。但是其中一些措施与WTO规定不相容，这些措施会对中国经济在世界经济的地位产生负面影响。目前在华投资的日本企业当中，有些企业由于生产材料的进口被禁止而被迫停产。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恐怕外国向中国的投资会由此受影响。
中国为亚洲经济的稳定一直坚持人民币汇率的稳定。令人担忧的一个问题是日元的贬值，日元对美元的汇率一度跌到1：145，同时日元汇率不受国家管理，而是完全决定于市场。今天美国股市过热引起人们担忧；另一方面，日本企业的经营趋向稳定，日元稳定上升（比去年秋天升值30％），汇率为1：105。在亚洲金融危机中，亚洲各国都停止了本国货币与美元之间的联系汇率。IMF及日本投入800亿美元帮助这些国家复苏，现在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亚洲各国逐渐得以恢复和发展。除印尼外，有些国家的复苏非常明显，发展速度达到5－8％。这时候，中国的汇率政策的变化应当进入我们的视野。在日元有升值迹象，亚洲经济在上升的今天，人民币汇率可以考虑世界经济的动向并加以改变，从而有利于摆脱通货紧缩。
今井先生表示，希望中国尽早加入WTO。今年7月日本首相小渊访华，中日关于双边贸易的一些悬而未决的问题已经全部解决，下一步就是中美双方的决策。在经济全球一体化的今天，为在全球开展贸易活动，需要市场的准则，WTO是提供这个市场准则、解决国与国之间摩擦、发展国际贸易关系的场所。
国际社会的全球化在21世纪会有更大的发展，信息化和因特网的普及会加快全球化的步伐。以英语为中心的网络社会，作为一种事实上的标准，会得到世界的认同。但是，21世纪的世界未必仍旧为美国的国家和企业理念所主宰。英裔美国人的经营理念一方面促进经济的效率化和服务化，部分人可成为富翁；另一方面会造成就业的不稳定化，拉大贫富差距，而且使得不可控制的、脱离实际的金融经济得以发展。日本130年来积极改变旧的制度，引进欧美的机械文明，并在物质文明方面达到了欧美的水平。在即将来临的21世纪中，世界应当建立怎样的发展范式？如上所指，作为现今主流的英裔美国人的理念存在不足之处，那么，在历史上创造了东北亚文明、并处于核心地位的中国应该有什么样的富有亚洲特色的新文化呢？日中的交流对形成新文化的内容具有很重要的意义。二十一世纪有许多有待解决的问题，诸如保护地球环境、解决粮食问题、建立安全保障体系、提高人类的生活水平等，为此，经济文化的交流将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
最后，今井先生对年轻一代提出希望：“即将来临的21世纪就在年轻一代的手中，在座的各位中会出现21世纪的中国乃至世界的领导人。希望各位多学习历史教训，同时要相信人类的光明和前景。祝愿各位为世界和人类的发展构筑桥梁！”
（叶伟强、许晓欢根据录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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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海闻 姚洋 发行：邢惠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