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3月26日下午，美国联邦储备局在达拉斯分行的行长McTeer博士在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作了题为“美国货币政策和相关问题”的报告，之后回答了在座老师和同学提问。他的演讲主要内容如下。
我很高兴被邀请到北京大学做这个演讲，来到这个专门从事经济学研究而且有着很好声誉的地方。今天我将谈谈美国的经济，若干年前美国经历了一次很长时间的经济衰退，直到1990年才结束，1990年经济也不好，但已不算经济衰退。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的一份研究报告，指出了这次衰退的开始和结束的时间，尽管这份研究报告是非官方的，但结论是大家基本承认的。报告认为这次衰退结束于1991年3月。同样根据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的报告，最近一次经济衰退始于2001年3月，两次衰退间隔整整十年。在九十年代的第一阶段，我们的经济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没有很快的增长；但在第二阶段经济是非常有活力的。当然这是和美国以往的历史相比，而不能和中国相比。在九十年代中期，有某种我们不完全清楚的变化，刺激着我们的经济增长，我们确信这种变化与劳动生产率有关。当我们谈论生产率时，我们指的是每个劳动力单位时间里的产量。在刚过去的从七十年代初到九十年代初这二十年的衰退里，我们的生产率增长率仅为年均1.4%，而九十年代的增长率数字尽管在近期一再下调，仍达到了年增长率2.8%。这给经济带来了许多正面的影响，年经济增长率达到4%，失业率降到6%甚至4%以下。联邦储备机构主要任务之一是维持物价稳定，在这段增长期内，物价比较稳定，使我们联邦储备能够实行比较宽松的货币政策，同时享受高速的经济增长。这段时期就是大家熟知的新经济时期，大约从1995年至2000年，我们还将他称为‘新天堂’。‘天堂’的含义，就是在这段时期里一些根本性的变化在发生，悄悄的发生，而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它，甚至政策设计者也没注意到。举个生活中的例子，我们要煮一只活青蛙，是不会把它一下子扔进开水里的，青蛙肯定会跳出来，相反我们把青蛙放在凉水里加热，青蛙就不会跳出来了，这慢慢升温的水就是我所指的‘天堂’。
2000年，美国的经济就处于这样的‘天堂’，4%的失业率，通货膨胀在控制之中，但高科技股票市场即纳思达克股票市场泡沫开始破灭，开始我们还认为这不会对经济有很大影响，即便到九月经济增长放缓，我们还不以为然。到了年底，我们开始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开始对我们以前宽松的货币政策进行反思，并意识到我们早该采取行动阻止经济的恶化。因此在2001年1月3日，我们开了一次电话会议调整货币政策。按照弗里德曼芝加哥学派的货币主义，应该扩大货币供给刺激经济，但现在货币供给和经济增长之间的关联已经不那么紧密，所以我们不能用这个方法。我们用的一种方法是利用市场上的某些短期利率，其中之一是银行储备金隔夜拆借利率，通过调整拆借利率，我们可以调整银行的储备金率，从而调整货币的乘数效用。衰退开始时的隔夜拆借率是6.5%，慢慢调到3.5%。2000年第四季度经济增长率为2%-3%，2001年更差，勉勉强强维持正的增长，大约1%。但实际上这个数字是带有迷惑性的，因为它是平均水平，由于消费部门，服务行业占了相当大的比率，他们遮掩了高科技，投资等部门实际上的负增长。2001年的前半年经济不景气，但仍是正增长，然后‘911’事件发生，人们都不愿意花钱消费，第三季度为负增长，当时我们都以为第四季度的经济一定比第三季度还差，2002年初出来的第四季度的统计数字让人惊奇，为1.7%，最近这个数字修改为2.7%。我们继续调低隔夜拆借利率，每次下调0.5或0.25个百分点，去年九月份调到了1.75%。纽约市的基础设施受到很大破坏，股市于9月17日重新开业，之后大幅下跌。
接下来的经济形势不太好也不太坏，2002年的第一季度增长为5%，第二季度为1.3%，第三季度为4%，第四季度具体数字还不知道，有两种说法，1.4%或1.7%，看起来是按‘强、弱、强、弱’地在发展。我们一直期待着经济的复苏，但似乎还需要一段时间。尽管过去的5个季度平均增长率为2.9%，但经济还存在着两个很大的问题。一个是股市在2000年泡沫破灭以来，始终不太景气，人们不愿意把积蓄投入股市。另一个是在经济增长的情况下，就业率没有任何提高，经济增长并没有带来新的就业。劳动生产率在过去的一年半里继续增长，一方面是由于新技术的应用，另一方面是由于雇主对未来没有把握，不愿意雇佣更多的职员，而是让原来的职员生产更多。美国有关就业率的数据常常让人迷惑，主要因为有两种统计方式，一种是建立在公司调查的基础上，一种是建立在家庭调查的基础上。不论怎样，最近这次不景气，失业率还未超过6%。人们已经习惯4%的失业率，难以面对6%这个数字。
总的来说，最近这十几年，我们采取的都是比较宽松的货币政策，有效支持了经济的发展；财政政策有类似的倾向，大部分都是财政赤字，上世纪90年代由于繁荣的股票市场带来丰富的税收，从而出现了难得的财政盈余。
但随着经济增长的变缓和衰退，财政盈余逐渐减少，出现赤字。最近总统提出减税方案刺激经济，这个提案现在还在国会辩论中。减税降低对人们收入的所征的税收，人们有更多的钱用以消费，还使厂商、公司交纳较少的利税，降低股票市场上的税收，从而刺激投资。但有不赞成该方案的人认为，税收是政府收入的主要来源，减税会使政府财政赤字更大，而且，政府必须大幅减少其财政支出，结果是抵消了减税带来的对经济的刺激作用，格林斯潘先生赞成这个方案，但也认为必须采取一些措施来平衡政府的预算。
问：在网络和纳思达克最热门的时候，即使格林斯潘也没有意识到这是个很大的泡沫，更不用说一般的经济学家。为什么，经济学家掌握着经济理论，却没有比一般人看的更远？
答：的确，可以观察到做经济学研究的人很少能在股票市场上赚到钱。其中一个原因是市场的有效性，即理性预期的存在，市场上有许多信息，而这些信息很快的甚至是即时反映在市场价格上，时机是稍纵即逝的，在你意识到要抛出时，价格已经下跌。还有一件事我要指出，格林斯潘在1996年说过，也许现在的投资是不理性的。他这样的话只说了那一次，此后再也没有提过。他觉得当时的股价有点过高，但股价仍一路走高，1998年1999年直至2000年。的确有人会想，这是泡沫，但从投资人个体利益角度看，只要能在泡沫破灭前脱手就行，不会因为这是泡沫马上脱手。现在有新的理论分析“新经济”，认为它有它的独特性，即前期投入特别大，而之后的边际成本非常小，比如电影制作，比如CD。因此一些人认为，这样的产业在创新投入之后，是没有成本，没有竞争对手的进行生产，它们的股票价格必然会涨，这类预期抬高了股价。我认为网络科技的确很重要，它改变着世界，改变着我们的生活，它是革命性的。
问：日本经历了十年的经济衰退，仍没有复苏的迹象；尽管美国现在仍有1%的经济增长率，但几乎公认美国正在通货紧缩时期，您认为美国能够度过这个难关吗？
答：我认为这是可能的。尽管有人认为经济周期应当是五年的繁荣，而美国已经持续了十年的繁荣，必然为此付出代价，我认为美国现在的经济，事实上比它表现出来的要强。日本的衰退源于股票和房地产市场的泡沫的破灭，其经济决策者没有立刻认识到它的严重性，也没有意识到这场衰退可能持续的时间，因此在问题刚出现时没有采取十分强硬有效的措施，丧失了经济调整的关键时机。日本人有很强的储蓄意识，和美国不一样，并不因为价格下跌而更多消费，认为应当存钱应付可能的变故。日本央行的货币政策越来越松，他们一点一点调整利率，直到零利率，对刺激经济仍没有很大的作用。首先，有了日本的前车之鉴，我们迅速采取了宽松的货币政策，2001年初就做出反应。其次，日本的泡沫破灭引起很高的银行坏帐率，带来一系列坏反应；而美国有FDIC（联邦储蓄保险公司），还有信托公司，专门购买银行的坏帐，然后在股票市场卖出。美国的这些机构的运作，切断了泡沫的破灭给银行系统带来的连锁反应，稳定了经济。还有一点，泡沫的破灭对个人来说是损失，但从国家角度看，缩水的只是表面的价值，实际价值是没有改变的，而且这样的危机促使国家对其政策进行反省，对机构进行调整，提高未来几年里国家机构的服务质量，从这点来看，这样的危机对于国家来说是必要的。
问：您认为人民币的汇率偏高，偏低，或是正好？
答：贸易和资金的流动决定一个国家货币的价值，但你们国家外汇管理等原因，不能从汇率上看出人民币的实际价值。我听说这几年中国总是贸易出超，外汇的流入会使你们的货币升值，但汇率的决定很复杂，所以我无法判断人民币。中国的产品质量好，有世界这幺大的市场，而且关键是你们的劳动力如此的多，如此的便宜。即使一部分人的工资涨了，还会有很多的农村劳动力补给，使得中国生产的产品成本长时间的保持低水平，这就给其它类似经济水平的国家带来了困难。但我认为这没有什么，因为贸易的结果是双赢，没有一方会因为贸易而吃亏。但我认为只有出口，没有进口是不可能的，中国应当适当的进口其它国家的产品。
（阮峥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