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少数一些国家在过去的３０年里发展很快，这些国家多数是东亚的国家。他们的经济总量在３０年内翻了８倍。中国是这些国家中最成功的。如果我们来看一下，从多项经济指标的角度看，在前十位的都是中国。比如，在民众收入增长的总量中，四分之三的增长量来自中国。这种收入的增长，带来的成果我们大家共享。
在过去四分之一的世纪里，中国的发展吸引了全球的目光。中国在提高人民收入方面所得到的成功经验，使世界分享到了成功的成果，是无与伦比的成绩。这一成绩的取得是实施均衡发展战略的结果。这也是拉美等国家发展没有进一步加快的深层次原因。随着中国的进一步发展，这种平衡关系也会发生更大的变化。中国政府在平衡发展方面所做的工作是值得欢迎的。这不仅是语言的表述，更在现实中得到了实施。经济的平衡发展包括市场与政府之间的平衡、城乡之间的平衡、经济发达地区与经济欠发达地区之间的平衡，等等。中国实施的这种均衡发展策略，能大大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这种平衡发展战略取得的成绩将会被所有中国人所享受到。
均衡发展是国家强盛的关键
在其他的地区，增长的幅度就比较小。比如在上个世纪的７０到８０年代，在拉美一些国家中，有过一些发展，但没有持续下来，人均经济规模没有太大的增长，贫困现象仍然存在。
一个受到经济学家关注的很重要的学术问题是，为什么经济增长在中国或东亚如此成功，在拉美却不行。当然，这个主题并不仅是学术界关注的话题，对经济发展的决策同样是一个重要的主题。
世界经济增长的多样化在中国内部一样存在，有一些省市快一些，而在其他省市却不行。有一些省市在过去曾是工业的中心地区，现在却是需要振兴的地方。这些需要振兴的地区，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最主要是看看其他省份最成功的经验是什么。中国政府提出这个东北振兴，就有均衡发展的意思。
我认为这种均衡发展是实现成功发展的战略。我相信，那些走均衡发展战略的国家都会成功地发展经济，而那些把一些经济发展限定一个范围内的国家不会取得成功。
发展经济不应单纯重视ＧＤＰ，首要的目标应是可持续发展
一个成功的经验，就是要有明确的发展目标。因此在我今天的讲课中，想探讨一下哪些目标要包括进去。我一直有个想法，应该包括一个发展目标，不应该单纯重视ＧＤＰ，还要可持续，包括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在可持续发展中有两个方面，一个是环境的可持续，一个是社会方面的可持续。其中，所说的环境的可持续，是保证环境的稳定，对中国，这很重要，因为中国有大量的人口。在经济发展初始阶段，社会的整个需求由于工业品的出现，如汽车等，整个经济对资源的需求会不断增加，最后，经济对资源的使用达到了一个持平的水平。中国现在正逐渐进入第二阶段，看看汽车就明白了。中国汽车的使用和生产都很快，去年一年汽车使用或生产增长量是８０％。现在我们由于工业资源需求大了，因此资源问题要受到重视。
第二个方面，就是社会的可持续性，社会要有一个稳定的状态。有一些社会安定的关系问题，从长远看，社会经济发展的协调仍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公平"是社会发展的第二个目标
在社会的可持续性里，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社会的公平。社会的发展应该对每一个人都是公正的，这就是我要讲的第二个目标：就是公平的发展。这建立在减少贫困的基础上，要最大程度地限制不公平和不平等。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特别是早期，很容易出现不公平现象。比如从社会主义社会向市场经济社会转型的过程中会出现不公平的现象。有一些国家在经济转型的过程中，对经济不公平的重视不足，我认为这是他们最终失败的主要原因。
中国在过去这些年中发展很快，收入增长很快，特别是在过去几年里。同时，前苏联和东欧在转型的过程中，收入没有增长，却大幅下降。比如说，俄罗斯虽然有丰富的资源，但是现在收入不到十几年前转型时的２０％，贫困现象大量出现。尽管在这些国家少数人富了，但代价是牺牲了大多数人的财富。
我认为很重要的一点是，目前，中国仍然要关注不公平的现象，尽管现阶段中国发展很快，出现了一些不公平的现象但不严重，可是如果忽视了这个问题，会有很严重的后果。不平等的方面很多，主要表现在收入差距拉大，区域间的不平衡，城乡的问题，等等。中国政府目前已经注意到了不平等的存在，不论是城乡，还是发达与不发达地区的差距。
经济发展中要注重人民的生活水平和生活质量
但很多国家都把精力过分集中在ＧＤＰ的增长上，当然，这很重要，但不该是唯一的目标，而要转到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上。对于人民生活水平，特别是生活质量，有很多角度可以考察，但这些方面往往不被重视。这些生活质量有几个，包括每个人的寿命、这个城市是否适合居住、传统价值观能否被保持等。我想展开说一点，就是城市是否适合居住的问题。
正如很多发展中国家一样，中国有大量的人口问题。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很自然的有一个趋势就是人口从农村转移到城市。随着经济的发展，很多问题出现了。如交通的堵塞。
中国在逐渐向市场经济过渡，但不是说计划没有立足之地。就是在像美国这样的市场经济国家中，计划也很重要，如城市规划。这种规划对如何建成人们适合居住的城市是很重要的条件。其中一部分就是规划道路交通。
如果我们只谈汽车的发展，不谈公共交通的水平，城市就会面临交通问题，这样的城市不适合居住。在过去的几年，车辆的增加使道路的建设得到发展，但在城区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发展。需要依靠公共交通。很显然，我们要学会要与自然和睦相处。其中我们想解决造成温室效应的问题要靠发展公共交通。如果将中国继续按目前发展汽车的速度的话，中国将会对整个世界的温室效应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在我们谈经济发展的时候，我们头脑里要有原则，首先是社会的公正性，其次是社会的团结。至少很重要的是，作为社会来讲，要达到可持续的发展和稳定，就要给每个人提供公平的机会。其中一个基本的环节，是提供一个社会安全的保障。当然由于社会发展，一开始是家庭成员提供，然后是社会提供这种安全的保障。在如何均衡发展的过程中，一个艰难的过程就是权衡两种关系：保证社会发展，还要保证每个人尽力。
要关注市场经济中的"信息"问题
在现在的中国，正在向市场经济转型，我们应该先看看哪些是市场经济所必要的条件。在市场经济的运行中，一个主要方面就是良好的信息，价格机制发挥作用就要有良好的信息的沟通。比较高的价格意味着稀缺资源的存在。价格在这里取代了计划经济里计划员的作用，指导资源的流动。另外一个重要的方面是对个人，你要生产什么。还有一个方面，就是机会，对创新，对发明，对革新，对企业家的冒险精神给予回报的机会。
在传统的经济理论中，就是一个定理，每个人在追求市场目标的时候，这个人会自觉地调节，向有利于社会发展的方面调节。有一些正在进行市场经济转型的国家，却因为自己对市场经济的热衷，忽视了以上提到的局限性。市场本身不能提供保护环境的调节，空气和水都是不能通过市场调节的。因此，对政府而言，能起到很重要的作用。目前，经济学家也在选择用什么方式解决环境的问题，有人说要通过征税的方式，还有人有其他的说法，一直在争论。但一个共识就是政府要扮演很重要的角色。在这个方面，市场那只"看不见的手"是不能发挥作用的。因为，当一个人采取行为的时候，这种行为的后果可能会给别人带来不良的后果，而这个人却不必为此付什么代价。比如，当大汽被污染了以后，带来了不良后果，但那个把大汽污染的人人不会对此负责。
我个人的研究成果是，市场经济中的信息可能不是都完全有效的。在很多情况下，"无形之手"的规则不存在。
我们剩下的问题需要进一步讨论，政府什么时候介入，怎样介入。回答这个问题是很困难的。在未来的时间中，经济学家还要回答。为了说明这个问题，我把这个话题转到美国。在９０年代，美国进入经济繁荣时期。这个时期从ＧＤＰ来看，一开始是二点五，后来到三。到了９０年代末，人们在谈论新经济已经到来，因为出现了一些新的特点。但是到了２０００年，经济增长结束了，股票的价格下跌了，失业率上升了。我还写了本书分析导致这样的结果的原因。在这个期间，很多想找工作的人找不到工作，同时经济总产量远低于潜在的发展水平。在这个现象里，我提出一个信息的问题，许多人是靠股市上的交易。他们在经营和从业中发现，如果错过市场有用的信息，这些信息上涨的话，就会产生变化，股价上升了，他们的收入也就多了。他们还发现，如果给市场不完备的信息，会使股价操作更容易一些。在此基础上，会计行业的从业人员作用显现，他们提供给市场的信息应是完备的，正确反应公司的业绩。
在七八十年代，会计的谋生手段就是作账。后来随着发展，会计们涉足于企业的资询行业，传统的会计收入很少了。前来为资询付费的是公司的总经理，因此作为会计来讲，他们在想办法得到经理人员的欢心。因此他们就不太情愿向企业的经理人员提供不是很有效的信息。因此，他们在实际操作中，帮助企业的经理人员作一些扭曲的信息。他们要保证企业的领导者不致因违反有关规定而被送进监狱。这样就要求他们在这种环境下，不会按在商学院受到的教育去作他们的工作了。
政府的介入，政府的调解，对这样违规的情况能起到一些积极的作用。现在美国政府宣布，会计必须从事具体的会计业务，不许提供其他的服务种类。他们必须向企业的董事会提供汇报，而不仅仅是企业的经理人员。通过减少由于利益上的冲突而带来的不良后果，就带来了信息的好的结果。当然，上述的政府行为，不能完全解决这些问题，但确实提供了这些方向。
中国政府已经对这个问题有足够的重视，而且在改变。但要认识到，这不是一个很容易的问题。除了我们已经谈到的如何提高经济效益之外，还要谈一谈如果不能解决信息问题，在道德方面的后果。其中，安然公司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例子，在破产后，高层管理人员得到了高额回报。但其他连养老金都没有得到。美国是个资本主义国家，在近些年来出现大量的这类现象，这类丑闻。
在市场经济中政府的作用相当重要
因此，市场能在经济发展中起到重要，政府也能起到重要的作用，就是确定一些规则。这种规则不必太苛刻。各地都有经济发展不同的结果，不同的侧面，包括中国的各省。我们要说，导致一些发展中国家发展失败的原因就是没有找到发展的平衡。这种平衡是经济发展和社会发展不断地调整。
中国正在进入一个转型期间，这种转型是由中央政府完全控制的转到以市场为导向的经济模式。在１９８０年前后，中国没有找到一个很好的平衡，因为当时政府起的作用太大了。在中国的一些地区这种情况很多，政府作用过大。在另外一些地区，走向另一个极端，政府没有起到作用。不是说政府参予得过多或过少，而是决策的正确与否。当然，政府在某一些方面要减少参予，在另一些方面增加。比如，政府在如何创造就业的环境过程中，而在如何制定一些调整的政策方面要起更大的作用。
平衡的关键因素在于，政府选择均衡发展战略的时候，要考虑内与外、贫与富、不同的地区间寻求平衡，还要确立国家与市场之间的平衡问题。为进一步说明，我想就以下的问题作进一步说明。在这个话题中会有争议：增长是太快还是太慢？俄罗斯和东欧发生了变化，很多人说是休克疗法，很快。现在更广泛的意见是，休克疗法是失败的。经济学家就问为什么失败。但渐进式的发展也存在问题，最终没有任何改变。这种慢的进程让我们不知所措，不知方向，还可能停在一个不想停的位置。中国在发展中，避免了休克的风险，多数地方进行了成功的改革，但部分地区发展缓慢。事实上，休克疗法的破坏性比建设性更大。在私有化中，焦点是私有化，但没有足够重视新的企业怎样形成。在这个过程中，很多企业家解雇了那些人员，随后就业问题就大量地出现了。东亚国家发展的成功，拉美国家发展的失败，就是一个能否能保持平衡的问题，是要创造一些新的企业和岗位。
这在中国很严峻。社会可持续性，如果想让自己经济增长战略成功，就要注意社会的可持续发展，这就是就业的问题，如果失业人员太多，很难想像发展会成功。浪费社会稀有资源的现象时常出现。美国目前经济衰退，同时２５０万个就业机会没了。事实上我们没有创造出一个新的工作岗位，就业赤字已经达到５００万到７００万。仅凭市场经济本身不能解决就业问题，我之所以讲这个问题就是因为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一个重要工作就是创造就业岗位。对美国来讲创造就业机会主要是小企业，这非常重要尤其是经济进行调整时。中国正在提高制造业所起的作用，中国最终目标是达到一个先进的工业化国家，因此应对先进的工业化国家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在美国从事工业制造的工人占１４％，在美国大量的产品生产是在服务业，２／３就业人口是从事服务业。９０年代美国有大量就业机会，也多数是在服务业里。这就把我们带回到刚才的主题，就是政府的决策。服务业与现在的企业规模是不成比例的，服务业多为中小企业。
随着产业结构的调整，政府的决策要重新评价和调整。今天面临东北地区的主要任务，不仅是在东北占主导的制造业的振兴，还有一个政府角色的转化，要为中小企业的发展提供良好的发展环境。要注意的是，掌握哪些是限制中小企业的发展障碍。
拉美失败的核心原因就是没有选择一个恰当的平衡发展的目标。政府运用恰当的规则会使市场发育得更好。这种条件下要政府有效地参予进来。如果没有很好的破产法律条文和信用制度的话，就没有办法。我们需要一些良好的制度来保持银行业的有序发展和经营。权力下放是美国金融部门当中的银行业出现的损失，给美国老百姓带来２０００亿的损失。过去中国有不良贷款的问题，就是与银行业的不规范操作有关。在过去几年里，银行业有好的发展势头，与好的法规分不开。
中国东北老工业基地调整与改造能够完成
最后，我想说一说关于东北老工业基地调整与改造的问题。我认为，如何繁荣中小企业是振兴东北的一个重要方面。服务业的发展很重要。在中国很多地区，房子的所有权进行了私有化。而在房产之外的方面发展很落后。在产权方面转变的过程中，会有很多机遇。在这个过程中，一个焦点问题要重新审视，就是要对养老保险进行改革。以前是企业负责，现在要建立全国性的由国家负担的养老保险体系。在过去中国大企业，他们不仅生产一些产品，同时还提供本来要由政府提供的社会服务，包括养老和医疗健康等等。从经济学的角度看，应该让企业放手来进入生产领域，而不是提供一些社会服务。这就意味着，企业不负责了，就需要其他个人来从事这样的行业，提供一些安全的保障，如社会安全网络，社会保险体系。
另外一个观点是，只要企业在前进的过程中，只要他承担了一些义务，就很难评价他的业绩。有一些企业是在亏损，但不能说在亏损就没有效益。是因为他承担了以前的一些义务。这个问题并不是只在中国才有，在很多市场经济的国家都存在，如通用汽车，现在承担的义务很大，特别对退休职工，支付给退休职工的养老金相当于整个公司的规模。有很多原因使我们有必要建立独立于这个机构之外的体系。我个人认为，这种社会负担要由国家来承担。其中，我们要建立国家的体系，保证人们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体会这个国家的稳定性。
还要在发展一些小企业方面，中央提供一些资金上的支持。在这里，我想说，在市场经济国家中，对小企业的一些资助也是由政府来承担的。在美国，政府机构里有专门为中小企业提供信贷支持的部门。在财务安排上要有体现，在贷款等方面，可以多考虑一点。在台湾，小企业的作用是最主要的。中国应该利用自己的优势，在整个东亚地区实现更快地增长。
最后，调整老工业基地面临新的任务，是艰苦的工作，但能够完成。美国有传统的"锈带"地区，一段时间内，这种老工业基地的问题非常集中地体现出来。８０年代到９０年代，这些地区实现了振兴，生产率提高非常显著，老的生产行业中使用了新的工艺，效果很好。
在振兴老工业基地的过程中，大学能起到哪些作用？在美国，很多成功的例子是围绕着一些大学发生的，比如加州，还有麻省理工学院、杜克大学等等。大学能提供新的科技。振兴不是项目实现的，而是政府为企业和学校提供良好的发展环境实现的。
谢谢！
（由吉林省委财经办公室、吉林大学商学院、吉林大学数量经济研究中心承办的"振兴吉林经济学术报告会"于2004年3月２３日下午在吉林大学举行，此文根据约瑟夫·斯蒂格利茨在会议上的主题报告录音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