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群健康长寿影响因素研讨会简报之一

2009年8月1日，中国人群健康长寿影响因素跨学科国际研讨会在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举行。来自NIA、CCER、中科院地理科学和资源研究所、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北京大学分子医学研究所、卫生部老年医学研究所、中科院心理研究所、北京大学社会学系的学者围绕中国人口健康长寿的影响因素进行交流讨论。分两期报道会议内容。本期简报将报道四位报告人发言，分别是美国国立老龄研究院（NIA）副院长Richard Suzman博士、北京大学/杜克大学的曾毅教授、北京大学分子医学研究所人类群体遗传研究中心的曹慧青副教授、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环境地理与人类健康研究室主任王五一教授、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慢性病防治与社区卫生处负责人施小明副研究员。

Richard Suzman：基因学如何应用于社会学与行为学研究

NIA长期以来一直资助双胞胎研究（twin studies），而近期开始转向资助收集DNA、并将基因因素引入行为学和社会学研究的项目。NIA资助的双胞胎研究为探索生命早期历程对表观遗传特征的影响奠定了良好的基础。现已资助的研究包括瑞典双胞胎研究（SATSA）、美国越战时期双胞胎研究（VETSA）和丹麦双胞胎研究等，这些研究都取得了卓越的成果。NIA已出版了一系列融合基因学与社会行为学的报告，比如"Cells and surveys"和"Biosocial surveys"。"Cells and surveys"的主题是，“随着基因学知识以及测量技术的不断进步，应该进一步应用基因因素与其他生物学因素解释个人与社会行为”。我在此援引Wachter在该报告第14章中的观点：在社会学、行为学模型中引入基因因素可以控制许多不可观测的异质性问题，使系数估计更为准确。此外NIA还举办了众多相关研讨会，并在杂志上发表了研讨会的重要观点与成果。

NIA每四年都要接受老龄问题全国理事会（NACA）的审查。在2008年审查中，理事会的基因学子委员会（James Vaupel担任主席）提出两点建议：一方面在社会学、行为学研究中发展有效、可信、可操作的表型度量指标（Phenotypic measures）；另一方面大力推进表观遗传学研究，开展大样本的跟踪调查、加强不同学科间的交流合作，以理解早期的生活经历，比如教育、贫穷、婚姻、流产、社会交往等，是通过何种生物学机制影响个人未来的生命历程。而其他子委员会同样提出要将基因因素整合入人口学、社会学、社会流行病学和老年心理学研究中。

简要介绍引入基因学对社会学与行为学研究的影响。首先，引入基因因素可以增强社会学模型的解释力。举几个简单的例子。许多研究已验证了社会交往与认知能力保持之间的正向关系。但这种正向关系究竟是因为与他人交往能够有效保护认知能力、延迟或避免老年痴呆，还是因为具备某些基因的个人更倾向于与他人交往同时也更不易于患老年痴呆？另一个例子是能否用基因因素解释个人生命历程的差异，比如财富积累、退休决策和参保等？其次，基因学的引入可以推进生命历程研究。比如早期的生活经历如何影响成年或老年时期的各种结果，是否是因为早期经历会改变基因表达？在控制基因因素后如何更好地理解环境因素的作用？社会、环境因素如何作用于基因表达？

2007年9月NIA举办了“经济表观特征的基因学分析”研讨会。会议的主旨是探讨经济行为的个人差异以及如何应用基因学与神经生物学解释经济行为。2008年2月NIA又举办了“基因学方法与生命历程研究”研讨会，会议讨论了如何匹配基因与生命历程数据，以及如何将基因学方法整合入生命历程研究中。2008年6月NIA举办了“基因学与个人行为的交互作用”研讨会，会议讨论了基因因素能否解释相同的行为干预导致的不同结果，比如在一种教育模式下有些孩子表现良好而另一些孩子表现平平，以及如何应用基因学识别最易于干预的领域。

未来的一个研究方向是将全基因组关联分析（Genome-Wide Association Study，GWAS）与抽样调查相结合。GWAS，简单而言就是从人类全基因组范围内的序列变异中筛选出那些与疾病性状关联的SNPs（单核苷酸多态，Single Nucleotide Polymorphism）。目前美国的健康与退休调查（HRS）已准备引入全基因组关联分析。2006年HRS已搜集了唾液样本以提取DNA，并搜集了血斑样本用于胆固醇、血红蛋白（A1Chemoglobin A1C）与血清半胱氨酸蛋白酶抑制剂C（cystatin C）分析。

曾毅：中国老年健康长寿影响因素跨学科研究进展和未来发展方向

中国老年健康长寿影响因素跟踪调查从全国22个省（直辖市）中随机抽取50%的县（市），力争对居住在抽中县市内的所有百岁老人进行访问。每访问一名百岁老人，我们就近随机抽取一名80-89岁老人和一名90-99岁老人进行访问。1998与2000调查只限于80岁以上老人，2002、2005与2008-09年跟踪调查新添加了65-79岁老人。此外，我们还搜集了在两次调查间隔期间死亡的老人的临终前生活自理能力状况、生活质量与照料成本等信息。

1998、2000、2002、2005与2008-09年跟踪调查的样本量分别为8959、11161、20297、18549与20418人。五次队列人群跟踪（含递补）调查累计入户访问约81000人次，其中包括14376人次百岁老人、18938人次90-99岁老人、20823人次80-89岁老人、14285人次65-79岁老人和10962人次35-64岁中年人。同时还访问了五次跟踪观察间隔期间死亡老人的直接家庭成员，搜集了近18000名65-112岁已死亡被访老人的临终前健康状况与生活质量等信息。

本项目的存活老人调查问卷收集了个人特征、家庭关系、生活自理能力、躯体功能、认知功能、生活方式、饮食、心理特征、社会和家庭支持和照料等180项内容（1998、2000和2002年调查内容基本一致）。同时还在被访老人家中对老人进行最基本的体检。

本项目的老人临终前调查问卷收集了死亡原因、死亡地点、临终前所患各种疾病、临终前生活自理能力以及不能自理的持续时间、上次被访至死亡期间住院和卧床不起的天数和次数、生病能否得到及时治疗、家庭经济状况等信息。

我们于1998年基线调查时收集了4116位80岁及以上高龄老人的指尖血样，2008-2009年跟踪调查中又收集了约14000位40-110岁中、老年人（包括长寿老人和中年人、低龄老人对照组）的唾液DNA样本，并且与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合作，由医务人员对7个长寿地区约2000位长寿老人和中年人、低龄老人对照组进行健康体检并采集血样、尿样。这是迄今为止世界上高龄老人样本规模最大的生物人口学样本。 

1998年基线调查以及2000、2002与2005年跟踪调查的原始数据（所有可用于识别个体老人姓名、地址的信息均已全部删除）已向广大学者与实际工作者公开。2008-09数据现正在清理过程中，预计将在2010年年初发布。

简要介绍一篇基于CLHLS数据的社区环境因素与老年健康长寿研究。本文基于CLHLS数据、国家统计局以及环保局公布的县/市/区级社会经济发展水平、环境质量与自然条件数据，应用多水平多元统计分析与生存分析。文中考察的健康长寿变量包括虚弱指数（综合健康指标）、日常生活自理能力、认知能力、自评健康与死亡风险。研究结果表明在控制个人人口特征与社会经济状况等变量后，低就业率、空气污染以及气温过高均会增加老人的虚弱指数（说明综合健康状况恶化），居住在山陵地区有助于降低老人虚弱指数；低失业率、空气污染、气温过低和降雨量稀少会增加老人日常生活自理能力残障的风险，居住在山岭地区降低老人自理能残障的风险；低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与气温过高会增加老人认知能力受损、自评健康较差的风险；低失业率与气温过低均会增加老人的死亡风险。 

健康长寿是由社会经济、行为、环境和基因因素以及不同因素之间的交互作用共同影响的，所以由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学者分别单独研究健康长寿的影响因素绝不是科学可行的途径。然而迄今为止，我国有关健康长寿项目的研究仍主要局限在社会科学领域，尚未有健康长寿社会、自然科学联合攻关的综合项目。因此急需改变这一不正常的局面，尽快立项开展对健康长寿的交叉学科研究。

曹慧青：FOXO1A与 FOXO3A基因对人类长寿的影响及其性别差异

现有研究发现人类寿命20-30%的差异是由基因因素决定的。迄今为止公认的长寿基因包括载脂蛋白E（ApoE）和胰岛素通路（Insulin pathway），一些研究发现FOXO基因也属于长寿基因。大量研究验证长寿性别差异，在中国的百岁老人中女性比例远高于男性。

Lunetta （2007）采用全基因组关联分析（Genome-Wide Association Study，GWAS）发现在弗明汉人群中FOXO1A基因的两个SNP（单核苷多态性）与死亡年龄有显著相关关系。Willcox（2008）的研究发现在日本人群中，FOXO3A基因的3个SNP与男性长寿显著相关，但FOXO1A基因与长寿没有显著相关关系。

希望探讨在中国老年人群中FOXO基因与长寿是否相关。对第一个人群的初始研究发现，FOXO1A基因的两个SNP与女性长寿显著负相关，FOXO3A基因的3个SNP与女性长寿显著正相关；FOXO1A基因与男性长寿无显著相关关系，而FOXO3A基因的3个SNP与男性长寿显著正相关。在第一人群中，FOXO1A基因的两个单体型（haplotype）与女性长寿显著相关，FOXO3A基因的两个单体型与男性、女性长寿均显著相关。我们又在第二个人群中进行重复研究，验证了FOXO1A和FOXO3A基因的SNP与女性长寿的相关关系。

王五一：中国老年健康长寿的地理环境影响因素研究

自然地理环境包括大气环境、聚落环境、土壤环境、水环境和地质环境，这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基础。自然地理环境的特征包括完整性、相互依赖性与地域分异（Territorial differentiation），其中地域分异又包括纬度差异、经度差异、海拔差异以及构造地貌差异。

本文探讨长寿区所在的地理位置、自然环境特征、自然环境中的生命元素。数据是1990和2000年人口普查数据，采用了绘图、在长寿地区开展田野调查和抽样调查、化学分析以及统计检验多种方法。抽样的长寿县包括河南夏邑、湖北钟祥、湖南麻阳、广东三水、广西永福、江苏如皋和四川都江堰等，共采访了约200名老人，并搜集了土壤、水、毛发和谷物样本。

根据绘图我们发现，长寿县的地理特征如下：均处于中国南方、分布在江河流域、扎堆聚集而非零散分布、大多位于冲积平原、海拔低于1500m。自然地理环境中的气温、水、植被、地貌以及化合物与长寿息息相关。纵观这些长寿县，大部分地区气候温暖、处于温带或亚热带森林区、分布在草甸草原区。

我们比较了长寿村与非长寿村饮用水中偏硅酸浓度、各种食物中硒浓度、以及木鱼石和其他岩石中各种生命元素（如钾、钙、镁等）的差异。之后我们又比较了长寿县河南夏邑与非长寿县山东禹城的差异。结果发现长寿县饮用水中纳的浓度低于非长寿县，而饮用水中钙和镁的浓度高于长寿县。从全国范围看，长寿地区的硒浓度都相对较高。

施小明：中国老年健康状况与生物标记的初步分析

中国60岁以上的老年人群中高血压患者的比例约为43.6-60.5%，糖尿病患者约为17.2%，牙齿脱落的比例则高达80-90%。国际研究发现百岁老人中高血压、癌症、心血管疾病和糖尿病的比例反而较低，而且百岁老人的后代患慢性病的几率也低于非百岁老人的后代。

近年来，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更多关注中国老龄化与老年慢性病问题，并敦促健康长寿影响因素的多学科研究。因此本研究主要是调查中国7个长寿乡高龄老人的健康状况、搜集老人的静脉血样本、并且探索这些高龄老人健康状况的影响因素。

在2009年3-7月，我们先后调查了河南夏邑县、湖北钟祥市、湖南麻阳县、广东三水县和广西永福县。在各个长寿乡采集的样本分别是561、402、259、397和187人，其中包括95岁以上老人、80-94岁高龄老人、60-79岁低龄老人和40-59岁控制组中年人。被调查对象是从中国老年健康长寿影响因素2008-09年跟踪调查的受访者名单中随机抽取。2009年7 -9月还将调查山东莱州市与海南澄迈县。

对各个长寿乡的调查包含县市问卷与个人采访。县市问卷搜集了当地政府推进老年健康长寿的政策，各年的人口总数与人口结构，当地居民人均摄入盐量以及烟酒消费量。个人采访包括两项：问卷调查与健康体检。个人问卷中收集了基本的人口特征、饮食习惯、健康行为（抽烟、喝酒和锻炼等）、心理健康等信息。健康体检的内容包括检查五官、脉搏、肺活量、上肢活动力、肝、脾、肾、甲状腺和脊柱等，以及四项化验（血常规检验、尿常规检验、抗氧化能力指数测试和血液生化检验）。对于自愿提供血样与尿样的被访老人，调查组会将化验结果寄回老人家中。

在现已完成的5个长寿乡调查中，共采访了1606名中老年人，其中1528位（95.1%）自愿提供了静脉血，1544位（96.1%）提供了尿样，321位（87%）提供了唾液样本。现已对所有血样进行了血常规和血液生化检验，对尿样进行了尿常规检验。考虑到预算问题，我们仅对90岁以上老人以及40-60岁中年人进行了抗氧化能力指数检测、高敏C反应蛋白检测和微量元素检测。

在所有被访对象中，男性抽烟率为49.2%，女性抽烟率为9.2%。而其中湖南麻阳和广东三水抽烟率相对较高，男性分别为62.5%和58.9%，女性分别为13.4%和19.3%。40-59岁被访者中，男女高血压患者比例分别为38.1%和34.4%，高于全国平均水平27.1%与和27.3%。60-79岁被访者中，男女患高血压比例分别为58.4%和53.9%，高于全国平均水平49.5%和52.2%。80-99岁被访者中男性患高血压比例分别为61.8%，高于全国水平52.5%；女性比例为60.%，低于全国水平63.9%。然而百岁老人患高血压比例反而有所下降，男女分别为47.5%和53.0%。分地域看，广西永福有些特殊，男性百岁老人全部为高血压患者，这值得深入研究。

就全国而言，总胆固醇水平随着年龄上升而增加，但是在调查的五个长寿乡地区，40-60岁中年人的总胆固醇水平反而较高，老年人较低。分地域看湖北钟祥被访者总胆固醇水平最高，男性为4.0mmol/L，女性为4.2mmol/L。长寿乡被访者的血色素水平随着年龄增长而下降，其中40-59岁和60-79岁老人的血色素水平略高于全国水平。

目前分析了抽烟、高血压、总胆固醇水平和血色素几个变量，下一步要深入比较各长寿乡与其他地区的差异，并且将长寿乡的中老年人数据与中国老年健康长寿影响因素2008-09年跟踪调查匹配，开展更细致的研究。

 

（沈可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