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简介：2013年12月3日，国家发展研究院养老论坛“中国式养老的国家挑战与产业机遇”在北京新云南皇冠假日酒店举行。我们将分两期简报报告此次论坛。本期简报报告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副院长赵耀辉教授的演讲内容。
观点摘要：中国的老龄化进程具有起步晚、速度快、老年人口数量大、老人身体精神健康状况差等特点。老龄化导致劳动力短缺、投资和创新减少、财政支出的上涨和财政收入的下降。为了避免或减缓老龄化带来的危机，社会经济政策应当作相应的调整。在改革城镇退休制度时，需要堵住提前退休的口子，放松强制退休年龄，为推迟退休提供经济激励，提高法定退休年龄可以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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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国老龄化的特殊挑战
首先了解一下世界和中国人口老龄化的基本情况。由于生育率的下降和预期寿命的提升，全世界5岁以下人口不断减少、65岁以上老年人口不断增加。不久之后我们将经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65岁以上人口超过5岁以下人口的转折点。按照国际标准（60岁以上的人口占10%、65以上的人口占7%），中国在2000年就已是老龄化国家。最近发布的2010年人口普查结果显示，这两个指标分别上升至13.26%和8.87%，也就是说60岁和65岁以上的人口分别为1.8亿和1.2亿。
在世界范围的老龄化日趋严重的进程中，中国面临着很多特殊的挑战。第一，老龄人口占比翻倍的速度远远快于发达国家，老龄化进程具有起步晚、速度快的特点。中国65岁以上人口所占比重从7%到14%只会用26年。相比之下，法国从1865年就进入了老龄化，65岁以上人口从7%翻倍至14%用了115年。第二，由于中国是人口大国，老龄人口的数量很大。到2050年，中国的老年人口将突破3亿，80岁以上的人口可能超过1亿。第三，政府发放的养老金非常少，特别是在农村，同时个人投资的机会少。老年人很难通过从政府领钱或个人投资来完成养老。最后，中国的传统是靠家庭、子女养老，但是由于子女数量急剧减少和很多子女外出就业，这一途径也难以实现。这就迫使中国老年人尤其是农村老年人被迫靠劳作来养活自己。
二、老龄化影响广泛而复杂
老龄化可以通过多种渠道对经济产生影响，例如投资和创新的减少，这里主要探讨劳动力供给的问题。近几年，经常可以看到劳动力短缺的现象和报道，这意味着中国廉价劳动力的时代已经成为历史，产业结构亟需调整。同时，年轻人的税收负担和照料负担也将加重。在这方面，老年抚养比（老年人口相对劳动年龄人口的比例）是一个非常好的综合指标。在1999年，中国每一个超过65岁的老年人有10个人抚养，而到2050年这个数字据预测只有3个人。
老龄化对政府财政的影响体现在支出和收入两个方面。财政支出方面，美国的数据显示政府福利支出的最大部分是为60岁以上的老年人提供医疗保险、社会保障和医疗救助。财政收入方面，主要的收入来源是15至64岁的劳动力的收入和财产贡献的税收等。所以老龄化一定会带来财政支出的上涨和财政收入的下降。老龄化的实质问题就是，老年人口增加，养老和医疗开支增加，但是负担这些开支的工作人口却不断减少。
值得注意的是，在全世界范围内，老龄化加快的同时老年人口的就业却在不断下降。其中法国60至64岁人口的劳动参与率降幅最大。这种下降并不是源自劳动能力的丧失。数据表明，发达国家65岁以上的老年人的残障率随时间不断下降。中国的统计数据也显示，随着死亡率不断下降和人们健康水平提高，就业水平却不断下降。
老龄化会对经济增长产生何种影响，其实没有标准答案，而是取决于健康老龄化能否实现和适应老龄化环境的制度创新能否形成。这里有两个关键词。首先是健康。如果老年人的健康能够改善，护理的需求和疾病的负担也就会减少。其次是退休延迟。很多人有一个误解，认为老年人不腾出岗位，年轻人就不能就业。世界上很多的研究和证据都已否定了这个观点。
采取什么方法可以避免或减缓老龄化带来的危机？答案就是，当人口年龄结构改变的时候，社会经济政策应当作相应的调整，也就是将寿命延长的一部分拿出来贡献给社会，一方面可用于增加产出，进而增加养老和医疗开支的资金来源，另一方面可使年轻人更多的接受教育，改善人力资本。
三、“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ARLS）”的基本结果
面对老龄化，退休制度和养老保障都需要改革，但如何改革需要数据的支撑；相关政策落实的情况如何、效果怎样，需要进一步的跟踪和研究。出于上述目的，国家发展研究院从2006年开始策划一项名为“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ARLS）”，对中国45岁及以上的居民的代表样本进行隔年追踪、定期回访。
CHARLS项目是受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世界银行等资助的重大国际合作项目和数据采集平台。个体样本由完全随机抽样获得。调查内容包括被调查者的教育、迁移、婚姻、健康、医疗、就业等信息，并对其子女、父母、兄弟姐妹情况以及家庭养老资源等也有详细的了解。除此以外，还调查了样本所在地区的社保政策的实行情况、社区历史等社会经济状况。
CHARLS项目采用多层随机抽样。首先在全国所有的县级单位中完全随机抽取150个县/区，每个样本县中随机抽取3个村/社区。每个村、社区目标样本数为24个家户，并根据适龄率确定初次抽样数。在村级样本框上采用较为准确的住宅抽样，同时辅以GPS和照相。严格的抽样保证了调查的质量，调查结果和2010年人口普查结果非常接近。
下面介绍CHARLS项目的基本结果：
第一，健康状况。24%的老年人需要帮助，33%的老年人面临身体疼痛问题，54%的老年人面临高血压问题，健康状况堪忧。认知能力测试结果显示，老年人的认知能力会随着年龄快速下降，这表明随着老年人口的大量增加，老年痴呆会成为一个严重的问题。另外，老人的心理健康值得关注和研究，女性比男性表现出更高程度的抑郁症状。
第二，医疗服务状况。患高血压的60岁以上老人中，农村地区有44.4%的人（城市地区是30.3%）不知道自己得了高血压，城乡差别很大，治疗率也存在差别。医疗保险已经基本覆盖全部人群，2013年的数据甚至接近100%，但是医疗保险支付标准存在非常大的差别。
第三，经济状况。农村老年人贫困现象最为严重，独居、老年妇女较其他群体更贫困。与子女一起生活是农村老年人最大的减贫手段，非同住子女的支持、政府支持、其它资金来源也有显著的减贫作用。从财产数量来看，农村和城镇人口人均财产的中位数分别为1.8万和7.1万。从财产构成来看，房产占财产的73%，是老百姓最大的财产，如何使房产成为可以使用的养老资源，需要进一步的金融创新。土地占农村人口财产的22%，如果土地可以流转，那么农村家庭的养老资源就可以增加。
第四，家庭状况。老年人可以依赖的子女资源将大幅度下降，十年后65至69岁老人的子女个数将减少1/3。从居住安排来看，目前独居的空巢老人占46%且这一比例不断上涨。但是空巢并不一定意味着孤立无援，因为大部分空巢老人有子女住在同一个村/社区、或者同一个县/市。
第五，退休状况。城市的老年人退休后基本上就不工作了，但是农村老年人大部分还是维持很高的就业率，并且在城市很多老年人早于国家法定年龄退休。在改革城镇退休制度时，需要堵住提前退休的口子，在保留法定退休年龄不变的前提下，放松强制退休年龄，使愿意工作的人可以继续留在原单位工作，并为推迟退休提供经济激励等等。提高法定退休年龄可以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对年轻人逐渐提高，女性法定退休年龄可以优先调整。
第五，养老保险状况。各项养老保险的差异很大，企业养老金和公务员养老金都足以支持两个人的生活，而新农保只够一个人21%的生活费。
总之，中国面临着非常严峻的人口老龄化形势，中国老人的身体、精神健康状况都比发达国家差，未来家庭养老资源会急剧下降。但是只要积极的应对，可以变挑战为机会。这就需要改善人口的健康状况，并且在此基础上充分利用老年劳动力。同时还需要有效的利用养老资源，包括老年人的不动产等资产，探索各种可能性。需要提供养老护理的服务，减轻家庭压力。建议老年人向子女居住地流动，保留子女护理的可能性。
(苏晓童整理、唐杰修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