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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纲:金融危机与宏观经济理论

  11月15日上午9点,第八届中国经济学年会在重庆大学主教学楼三楼综合报告厅隆重开幕。开幕式后,重庆大学经济与工商管理学院院长刘星教授主持了此次年会的首场主题发言。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秘书长、国民经济研究所的所长樊纲教授首先做主题报告。他报告的题目是“金融危机与宏观经济理论”。以下是报告实录(根据现场速记内容整理,没有经过本人审核):

  非常高兴再一次与经济学同仁共同参加经济学年会,这个盛会已经是第八届了,越办越大,越办越好。今天大会的主题是改革开放30年,我们共同来讨论一个问题,共同来推动中国经济学的发展。

  对于此次大会,我准备了两个主题,一个是现在的金融危机和宏观经济学,一个是转轨经济学和中国经济的发展。转轨经济学也还有很多话题希望能够跟大家分享,因为我们毕竟还在改革的过程当中。转轨经济学很多的发展也取决于在我们实践经验和教训中来概括一些理论,这是中国经济学者可以有所作为的地方。今天,转轨经济学的问题我会谈及,但是基于目前世界经济危机形势,我着重讲金融危机和宏观经济学这个问题,谈点最近的研究和想法。

  世界大金融危机,而且大家都在议论是百年不遇,都在和以前的大危机和大萧条相比,我想这确实是全球经济的一件历史性大事,也是我们经济学界的一件大事。经济学界在今后几十年的时间都会来反复研究这段危机和人类历史上的这段过程。

  对于经济学者而言,我想这些现象、这些事情都不陌生,通过对经济历史和经济理论的学习、研究,我们虽然自己不一定经历过大萧条,但是许多理论正是面对这些问题才应运而生,正是因为有了危机,有了经济的周期,有了商业周期,有了经济波动才发展起了这些理论。

  大家谈大萧条,谈宏观经济政策,一个最关心的问题可能是:目前的大危机跟1929年那次大萧条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后果是什么,会不会有十年大箫条?

  我现在的观点是:我们这次确实有历史上的大危机,但是不会有大箫条,原因是什么呢?1929年的时候还没有我们的宏观经济学。凯恩斯在1936年写的《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一书才标志着宏观经济学的诞生。1929年的时候,美国政府是坚决不调控的,热的时候也不调,冷的时候也不调,坚决捍卫自由市场经济。直至1933年罗斯福新政才开始了第一次调控。宏观经济学就是在大萧条的腥风血雨中诞生的。

  再往回追溯,每7、8年会来一次的商业周期、经济波动。回过头来想想马克思经济学是怎么诞生的,马克思对原来的资本主义体制批判主要在于这两条:第一是基于收入差距的拉大,出现了剥削这样一个概念;第二就是无政府状态。所以回过头来这都是经济学研究了多年的事情,马克思、凯恩斯等等经济学家研究多年的事情。这次好象人类把过去的很多事情都忘了,然后又重新犯了原来犯的一些错误。

  如果说现在这次危机有什么特点的话,我说危机本身都是一样,都是因为前面有了过热,前面有了泡沫,有了投资的高涨,经济的高涨,然后出现了那些疯狂。最后这些泡沫破掉了,当有泡沫的时候人们都在批判经济学,都说经济学的规律可以不起作用了,都说经济学家们可以回家休息了,然而危机来了,却发现其实这个社会并没有脱离经济学所研究的这些经济规律。

  而且如果说我们再回过头来想想经济学的基础,马克思基础的理论也没有太多新鲜东西,为什么经济会有周期?为什么一次一次的波动?我们想想人类的两个特点,这两个特点也是已经被理论家们所概括的,经济周期的两大原因,第一就是贪婪,追求最大化,马克思把这个因素分析得最透彻,对于经济周期的一个现象的影响在当中起的作用,对于经济危机当中起的作用,马克斯把这个问题分析的最透彻,那就是追求剩余价值,追求利润最大化,不断通过技术改造等等一系列手段。然后凯恩斯所强调的是怎么有这些危机,怎么有的周期——是因为有企业家,因为人类的动物精神,动物精神就是人类的信息是不完善的,人类的知识是有限的,人类的预期是会犯错误的。这两个因素结合到一起,从人的本性、人的特点来看,就是会出现这样的经济周期和经济波动。

  经济学的研究、经济学的理论正是基于这些人的基本行为方式上,因此这些理论并不取决于你有没有哪些新技术,不取决于你有没有新的衍生工具,不取决于你有没有新的信息,甚至是新的信息传播途径——互联网。像上世纪90年代出现IT泡沫的时候,以及在过去几年出现金融大泡沫的时候,有人说因为这些新的技术方式、衍生工具,人类的经济规律就不起作用了。

  这些不是本质,这些不过是技术的东西。这次为什么有金融大泡沫,大家都在谴责那些金融家的数学模型,包括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罗伯特?默顿等的这些金融模型。最后发现是在计算那些债权数据中,最后输入进去的关于房地产价格走势的预期是错误的,1千多个模型里面输入进去都是假定房地产市场每年价格上升8%、10%,是因为你人的判断错,是人的行为,是人的预期上的错。而且是人的贪婪导致了这些错误,人们愿意信他。

  这次有一个大的投资银行受的影响相对较小,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这个银行的CEO说我不懂的事我不做。他下面的这些经济师们,经济学家们给他说这个衍生工具怎么怎么好,他听了三次,没有听懂。因此这个公司就一点没有参与,一点没有做,当然最后也没挣那个钱。他说我不挣那个钱,我也不冒那个风险,因此他没有足够的贪婪来卷入这样一个风波。

  不是说贪婪不好,贪婪是人类进步的动力,这个词用褒义的意思来解释,就是追求最大化。这正是我们每天正在做的事情,包括经济学教授告诉企业家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最大化、最大化、最大化,你想想大家做的事情跟当年马克思讲的是一模一样的,最小化成本,最大化利润。

  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说要回到经济学最基本的理论上来。回头看一看,当前经济学的许多理论有没有真正把这些问题揭示出来。经济学界再在前人的基础上对这次金融大危机做进一步的研究。后面我还要讲这对经济学的发展有什么样的启示。在基本问题上需要我们继续深入的研究。

  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怎么认识市场机制。现在有人开始说,特别中国人开始说,这次危机说明美国的制度不行,我们的市场经济有问题。

  那是不是我们原来的计划经济体制就好呢?我想这次经济危机没有说明市场经济不好,市场经济是有问题,但是人类至今为止没有找到十全十美的制度,经济学也不建立在十全十美的概念上,经济学永远在几个不好当中选一个相对最好。人类至今为止没有一个制度是十全十美的,也没有一个制度能够避开大的经济波动。

  当然,面对经济波动,人类有不同的政策建议,社会主义计划经济怎么来的,就是马克思对这个问题的政策建议。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这些分析迄今为止仍然是经济学界能够做出最伟大的贡献之一。而马克思的结论是我们有政府,我们组织起来搞计划经济。确实计划经济在实践当中也被证明确实可以避免大波动,苏联70年确实没有大的波动。但是,苏联70年最后有什么问题呢?他的经济曲线确实是比较平稳的,但是他平稳的往下走,最后到了负增长,效益极其低下,扼杀了千百万人的积极性和动力。虽然计划经济可能避免了经济波动,但是从效率来讲确实存在致命缺陷。

  但是,即使搞了计划经济,中国为什么没有避免大波大动呢?这是因为在计划经济下,整个经济体制只会取决于计划者的判断和分析。当时,马克思没有想到如果计划者发了疯,这个经济发疯就更厉害,那经济可能就更是大波大动。所以应该说经济学界现在普通认同的一个结论是:在各种有问题的制度当中,在各种经济体制当中,市场经济仍然是最好的一个体制。但是它也有缺陷,需要用其他的一些办法来弥补,严格说来这就是凯恩斯的建议,就是加一个政府的宏观经济调控作为一个公共服务来提供经济相对稳定的增长,来减少波动。这是大萧条后的进步,当然,后面还有进步。怎么来执行这种政策?怎么来进行调控?应该说至少有两个方面的争论,一方面是要不要市场,要不要政府的政策,一方面是要不要有一个宏观调控。

  这次危机暴露出来真正的问题与其说是市场缺位,不如说是政府缺位。市场是有缺陷的,人类从血的教训当中需要政府做一个调控,这次政府出现的一大缺陷就是疏于监管。更重要的问题是在经济过热的时候,削弱了宏观调控的作用。

  大家想想,前两年经济热的时候,为什么当时的泡沫这么大?一个原因是那个时候大家都想自由市场就应该绝对自由,而且只要说一句话“这是市场决定的”,政府就应该不做事情。中国经济现在之所以相对来讲比较好,在一定程度上还真应该归功于政府在经济热的时候就就采取了一些可能很受人欢迎的宏观调控。在经济过热的时候进行宏观调控一定不得人心,我们挣钱挣得正火的时候你出来一个调控来压,一定是很不得人心的。但恰恰是中国政府做了一些事情,所以中国经济的泡沫不算大,后面的危机也就相对比较小,后面的调整相对来讲也小一点。

  这次的问题在哪儿,是政府和市场的关系出现了问题。忘记了大箫条的这些教训,忘记了人类历史上的这些教训,忘记了宏观经济学的基本理论。现在危机来了,美国、欧洲想起凯恩斯了,想起马克思了,然后现在开始搞宏观调控,现在开始搞联手救市。因此,面对这次新的大教训,政府怎么在不干扰、不影响经济资源配置效率的前提下起作用?经济学需要的在这方面更多的深入研究。

  第二是现在需要研究全球化的问题。这次全球金融危机,包括直接或者间接,包括中国等发展中国家的全世界都被卷了进去。这个时候很多人会说:是不是全球化有问题?是不是应该停止全球化?我说人类从他的本性来讲,人类从他不断扩张合作的这个角度来讲,人类一定得走向全球化,世界的经济一定会走向国际化。这个趋势也不可阻挡,包括金融,应该说势不可挡。
这次的问题出在什么地方?这次问题出在全球化过于迅猛,但同时全球的治理结构没有跟上——包括监管的治理结构,包括货币金融体系的治理结构等。

  大家都在谈论国际金融体系的问题,我觉得最应该改的地方是:我们有了全球化但是没有一个受约束的全球货币。过去几十年,特别是从尼克松宣布美元跟黄金脱钩以后,美元这个国际的货币成为一个不受约束的货币。当脱离了与黄金挂钩以后,美元作为一个全球公共品,如果不受约束,而且从一个国家的私人品当成公共品来服务的时候,这个世界又没有一个公共的机制来对它进行约束,那当然会成为问题。

  为什么我说这次危机跟1929年大萧条的另一个区别就是1929年的危机涉及面没有这么广。这是因为在那个时候没有一个不受约束的国际货币。因此在一定意义上,这次危机是这几十年来,美元脱离黄金之后,金融危机的一次总爆发。这么多年来,包括十年前的亚洲金融危机,几年前的阿根廷金融危机,1999年的俄罗斯等等的金融危机都跟这次有关系。然后随着世界各国分摊了美元的风险,美元越发越多的风险,美国自己感觉到自己的金融体系很好,从而印了巨额票据去支付那些债务,他没有国际支付的问题,因此这些风险就越来越多,最终一次性的突破。

  大家不是不知道这个泡沫,几年来还是有人在议论这个泡沫早晚要破,但是没有想到这次从次贷危机成了导火索。这是一个全球治理的问题,美国人绝对不会放弃美元,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次根子上不是全球化的问题,全球化当然有问题,但是如何改变全球的治理结构,如何解决在全球化过程当中的公共品的供给问题,公共品的管理问题,这才是根本。不能以此否定市场化,不能以此否定全球化,我们不能再回到过去的计划经济,还要继续朝着这个方向走。这些问题值得经济学界进一步研究。

  第三个问题就是如何进一步发展中国的经济和中国的经济学。作为中国经济学者,这是在出现了金融危机这样的背景下我们需要思考的问题。

  首先还是发展经济。要继续借助这个机会继续发挥中国的后发优势,吸取别人危机的这些惨痛的教训,把中国的市场做得更好。首先要认识到我们的问题还是市场机制发挥得太弱。市场竞争发挥不足,传统的计划经济政府管束的那些东西还是太重,当然这些管束因为现在慢了半拍没有卷进去,当然这有点像小孩还不会走路,就谈不上摔倒。不要忘记中国体制的问题还在于基本的制度,基本的创新精神,基本的创新制度等等。基于中国对世界金融的理解,基于中国对世界市场的理解,基于中国经济改革的实践和发展程度,还不可能在全球金融危机中卷得太深。因此我说,中国没有买这么多有毒债券,那是因为中国银行还没来得及买。包括现在说抄底,这个东西可能在别人手里是钱,但是到你手里,就只是是衍生工具,真正后面支持的衍生工具是15000页的文字和模型、公式,大金融机构的CEO都没有看懂,你能看懂?从经济学的角度,我们不能因此而停止,而放弃或者是动摇改革的发展,中国没有退路,退回去没有前途。从经济学的角度当然有更多的东西需要研究。

  对于经济学的研究,是不是应该多关注一点经济思想的研究?我个人的专业长期而言是现代经济学,尤其是在外国经济思想史上。以前我讲过课后,总有人提问说,怎么樊老师你讲的许多内容都需要经济史的知识?我说当然需要,特别对于我们落后国家,那些发达国家的经济史就相当于发展中国家今天的经济现实。而且经济学的很多研究建立在史实上。比如,现任美联储主席伯南克的主要研究领域之一就是大萧条。他专门研究如果金融体系破裂掉,瘫痪掉,人类是什么结果?所以这次,伯南克联手财政部长保尔森才能做到按照美国的原则上来讲不能做的救市等事情。这些都是因为掌握了经济思想和经济历史如何发展,以及这些基本出路的来龙去脉。

  凯恩斯当时有一个建议,他设计了一个国际货币,名字都起好了,那个世界货币的名称叫“班柯”(Banco),当然现在想起来也不现实了,因为那个需要后面一系列的机制。但是这些都是历史,都是人家做过的研究,我们经济学者怎么能够把它接下去,能够作为发展中国家经济学者的后发优势,才能把现在的研究推向前进,也把我们中国经济学的研究推向前进。我就讲这些,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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