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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的传统与主流(二之一)


上海陈克艰读了我那三卷本的《经济解释》后,有人问他对我的经济学的看法。他回应说我的经济学非常传统,但不是主流!没有理由反对陈兄这句话。可能有些经济学者是既主流,也传统,但要到哪里找这样的大师呢?年逾九十的森穆逊与佛利民懂传统,很懂的,可能认为自己也主流,但今天的主流新秀不会那样看。贝加的传统功夫不明显,主流也谈不上,但自成一家,是异数!还健在的既传统也主流的经济大师,看来只有阿罗一个。其它比我年长的师友,今天看,都是传统而非主流的——可能我自己偏离得多一点。发生了些什么事?

不论师友的教诲,我的经济思维主要出自史密斯、李嘉图、米尔、马歇尔、费沙、鲁宾逊夫人这六个人。考这些前辈的学问,当今之世,年纪比我小的,恐怕只有港大的张滔考得过我。读前辈,张滔的读法与我不同。他读得精细详尽,我是跳读,有时跳完再跳,往往要求教张滔自己当年有没有读漏了。

跳读是脱缰之马的本质,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是读得不够精确,好处是随读随想,试用自己的想象力把跳过的填补起来。填不上,认为可能重要,我会补读或求教,但靠想象填得上的,好些时比原著高明。好比李嘉图的差别租值(differential rent),专家认为错。当年我跳读,认为可以是对,于是加进自己的假设,使之对,精彩的(据说奈特曾经在课堂上大叫终于搞通了李嘉图的差别租值,远在我之前,不知是否用上我的假设)。其实没有广泛用途,但一九七五年灵机一触,用之于知识产权的竞争发明理论,巴赛尔拍案叫绝(见《张五常英语论文选》五八九至五九七页)。

上文提到的六位前辈,今天的「主流」新秀当然全部听过,也多半略知他们说过些什么。但我怀疑他们没有读过原著。本是同根生,今天看,新秀主流与我这个老人家是天南地北,两个世界,河水不犯井水也。

非常珍惜自己所知的传统学问,包括古典(史密斯、李嘉图、米尔)与新古典(马歇尔、费沙、鲁宾逊夫人)的。也珍惜自己当年的跳读与脱缰。一九六一年——第二年读经济——选修一科经济思想史。老师与课本都说前辈大师对的少,错的多。但课本的扉页引用某人的一句话:「研读一个伟大而错的脑子,往往比研读一个小而对的脑子多有进益。」

当时我想,如果一个脑子真的伟大,可以错得那么容易吗?所以在课后我喜欢读原著,而众人认为是错了的,我喜欢问:在怎样的假设下错的会变为对?后来我发现,任何算得上是有分量的脑子,无论怎样错我也可以更改或加进假设而使之对,问题是这些假设可不可以接受。跳读、脱缰,少受精细详尽的约束,想出新的假设就比较容易了。熟能生巧,后来我对假设的增增减减转得快。

是奇怪而重要的哲理。科学上,一个伟大的脑子当然可能错,但不可能错得肤浅,或没有逻辑可言,就是摆明是看错了也总有可观的一面。一个伟大脑子的错,如果不试图转换假设而使之对,我们不会真的知道错在哪里。当年我说前辈的佃农分析是错了,因为以某些假设使他们的分析变为对时,知道他们认为是事实的,并非事实。

不伟大的脑子,或次一两级的,所在皆是。这些可能在逻辑上错得浅,不读算了。漠视传统,不拜读重要的原著,以为自己可以发明,见到有多人一起走,人多势众,是主流,于是心安理得——是走错了路向。
 
 2006-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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