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届中国法经济学论坛综述
一、 法经济学语境下的法理与法治问题研究
法经济学研究体现出全球化时代下经济与法律互动共生、高度统一的新趋势，不仅给法学理论和部门法研究带来深刻启示，也展现出对法治实践的独特分析思路和广阔应用前景。
围绕着科斯定理的探讨在法经济学研究中不胜枚举。山东大学黄少安和刘阳荷认为科斯提出的产权理论和交易费用理论，为环境问题中外部性内部化的解决提供了理论基础，并着重对科斯理论影响的现代环境政策工具进行介绍。北京大学凌斌提出一个新问题：“法律选择”本身有何代价，什么样的成本关系确定法律的边界。提出“界权成本”的意义在于纠正科斯经济学关于法律界权的错误理解。华东政法大学廖志敏从权利界定和交易角度探讨科斯思想对于理解法律现象的意义。首先，从经济角度看法律的功能是界定产权，协助权利通过价格机制进行分配，识别和保护权利交易的结果。其次，当权利的预先界定和交易成本过高时，法院应根据资源不同用途的价值来分配权利。最后，权利再分配的成本决定着责任规则的后果。北京理工大学程磊通过对“科斯定理”和“科斯第二定理”的分析，证明“科斯悖论”的存在，并指出在制度分析中忽略司法成本，尤其是隐性司法成本，导致的思维盲点正是“科斯悖论”出现的真实原因。美国伊利诺伊州立大学柯振兴通过介绍禀赋定理和科斯定理的实验以及比较，推进国内科斯定理的研究，并回应关于科斯定理的一些纷争。
浙江大学冯姣和熊秉元探讨奥运规则和法学的关联，得出结论：第一，奥运规则追求的是公平竞赛，法律追求的是实现正义；公平重视过程，而正义重视结果。第二，奥运的竞赛项目，有些着重“质”，有些着重“量”。“量”的多少高低，可以藉度量衡的仪器；一旦对“量”和“质”有争议，就可以透过“程序”来处理量和质的“实质”问题。第三，无论是奥运规则和规则的变迁，都反映出“规则即工具，概念也是工具”。山东财经大学李启航通过对于既有不可转让性、不可转让规则和不可转让对象的研究进行梳理和归纳，认为特定对象存在不可转让的属性。山东大学周煜认为利他行为的产生并非一定与经济人假设相矛盾，但需要修正经济人模型中理性的含义，加入“场景”的考量因素，突出经济人对特定场景下效用判断的差异。西南财经大学戴治勇解释当前司法过程中隐形机制的产生、运行及其影响，找出中国法治化进程的根本障碍，为进一步司法改革提供参考。江西师范大学熊春泉和聂佳龙认为“法律市场”理论的形成是经济分析法律的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国家如何施行法律势必需要“法律市场”理论指导，而法律供给、法律需求与法律生产是“法律市场”理论的内容。
二、 法经济学语境下的财产与契约问题研究
从财产权利发展历史的简单考察中不难发现，人类社会对财产权利界定是一个从模糊到清晰的过程。中国社会科学院冉昊对比法经济学“产权”和法学“财产权”概念的内涵，认为二者差异之本质在于自然主义向实证主义的过渡，以及背后的秩序安全社会向福利最大化社会的变迁。南京林业大学课题组从制度设计角度分析与集体林产权制度改革相关的国家法律、中央政策、部门规章规定的农户产权结构，并在对南方集体林区实地调研基础上，分析林改后农户实际拥有的林权状况。浙江大学黄砺构建了一个中国农地产权制度安排的规范性分析框架，在此框架中模糊农地产权是农民与政府这两个农地产权主体在基础性制度和农地资源配置的共同作用下，进行制度设计的产物。山东大学林晨提出一个多先验效用的不可再生资源定价模型，表明模糊厌恶对资源开采和定价的影响，结果表明模糊厌恶加速资源开采和提高资源价格的增长率。
对于知识产权问题的研究也是与会专家交流的热点。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李春涛、郭培培，香港大学宋敏和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的张璇利用世界银行2003年在全球61个国家对2万多家企业调查数据，研究知识产权保护和融资途径对企业研发创新的影响。山东大学苗妙和魏建考察知识产权行政执法中处理和调解这两种不同的纠纷解决方式对企业创新激励的不同影响，发现地区知识产权侵权纠纷调解方式的倾向有利于增强企业创新激励。浙江工商大学朱慧与浙江大学章美盼、董雪兵探讨知识产权保护对创新与产业集聚的影响，结果表明知识产权保护对集聚的影响显著为正，只有知识产权保护水平较高的东部地区，对自主创新有所促进。集美大学代中强利用2003—2011年30个省份分行业贸易数据，测算省际出口技术复杂度，研究地区不均质实际知识产权保护对出口复杂度的影响程度及作用机理。山东大学陈童通过研究论文关键词在学术期刊中的国际溢出，探讨开源知识的跨国溢出速度，结果表明经济发展与人力资本是影响开源知识溢出率的最重要因素。江苏大学夏凡和龙兴乐采用2000—2011年31个省面板数据，利用随机与固定效应分析经济水平、教育水平、经济开放度、技术创新等因素对知识产权保护水平的影响。
中国海洋大学胡伟强从法经济学的视角重新审视合同法的基本原则：降低交易成本原则、合理分配风险原则和节约管理费用原则。山东大学邱丹和蒋金山，中国人民大学王衍行从外来务工人员自身法律意识的角度研究其工作待遇间的差异，对使用随机化问卷调查方法得到的779份有效回应的实证分析表明，在控制劳动者年龄、性别、受教育程度、所处行业、就业区域等基本因素情况下，劳动法律意识对工资待遇和非工资待遇都具有显著的正面影响。
三、 法经济学语境下的侵权与犯罪问题研究
侵权规则与损害赔偿是侵权法的经济学分析的重要议题。沧州市人民检察院刘亚昌和中国建设银行王超分析侵权行为法中过错责任原则、严格责任原则的优劣，明确单一的归责原则都可能造成激励失灵。香港科技大学邓蔚然和山东大学乔岳试图探求一种能够平衡公平与效率的举证责任规则，具体而言举证责任通过法庭划分给具有私人信息的一方，而举证费用则在事后由法庭再次分配。山东法官培训学院吕曰东探讨在好意同乘中由于驾驶者的过失或部分过失发生交通事故，对搭乘人造成损害的风险在其内部如何承担的问题。宜宾学院刘廷华认为，《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二十三条规定，消费者承担初步证明责任后将商品不存在瑕疵的举证责任转移给经营者，有利于证明成本和错判成本最小化。天津财经大学冯博围绕“鼓励性惩罚”和“惩罚性赔偿”相关理论，对食品药品安全事件及处理进行法律经济学分析，为适时修订《食品安全法》和《药品管理法》提供理论依据和法律建议。
浙江大学汪晓辉、史晋川和浙江财经大学李井奎在政府的缺陷监管、消费者的不同偏好需求和厂商不同的竞争博弈下，考察最低质量标准的变化如何影响厂商质量选择与社会福利变化，提出适当地降低食品产业中与安全性能不直接相关的最低质量标准，同时提高惩罚力度与加强政府监管创新，可能是缓解食品安全形势的一个更好选择。江苏大学孙华平和英国伯明翰大学程琰论证“污染天堂假说”能否完全解释污染产业转移这一现象，以中国制造业为例，分析31个省际面板数据，建立计量模型得出结论评估国际产业转移对环境的实际影响。浙江万里学院易凌和刘定洋认为消费者权益保护因其涉及市场交易主体的权益冲突，法律对此做出规范须考虑其成本与收益等问题，法经济学的分析方法正因对此问题的独特解释而越来越受到重视。北京大学张欣以《校车安全管理条例》为例，探究法经济学视角下突发事件引致的法律制度需求，借助新媒体在短期集中表达时迫使法律制度供给者在压力下，做出制度变迁决策的“压力型立法”现象。
法经济学认为犯罪是一种在特定程序中将受到特殊惩罚的行为。华中科技大学陈力朋和徐建斌利用2003—2011年省级面板数据，运用动态面板数据模型和系统广义矩估计法，实证分析互联网普及对中国刑事犯罪率的影响。浙江工商大学陈春良与清华大学刘正山探讨刑事犯罪率上升背后的劳动力市场状况恶化因素。基于2000—2008年22个城市面板数据实证研究，结果表明城市行业工资收入差距每上升1%，将导致刑事犯罪率平均上升0167%。中国矿业大学胡中颖通过罪犯的成本收益分析发现，如果因为受害人的身份改变对强奸的惩罚，必定造成对强奸的威慑不足。从社会成本的角度看，强奸造成的社会成本大小与被害人身份无明显联系，用被害人身份来量刑会造成社会成本的无谓损失，因此不应对强奸陪酒女的案件减轻处罚。
四、 法经济学语境下的公司与金融问题研究
公司化企业是现代社会中最重要的经济组织形式。山东大学王凤荣与孙涛利用世行2011—2013年中国企业调查数据进行实证分析，发现在不同产业中随着技术要素贡献的递增，组织关联增强对民营企业信贷获得的作用会弱化，而民营企业的科技创新则逐渐成为化解信贷融资约束的决定性因素。中山大学李胜兰和冯锐从法律制度实施的角度重新审视上市公司投机行为与证监会监管稽查的有效性研究，发现在控制地方政府对上市公司利益诉求的情况下，证券稽查的执法力度能够有效降低上市公司预期的投机行为。山东大学刘小鸽和侯麟科利用2012年钓鱼岛争端这一自然实验，通过研究“购岛”事件对涉日公司的影响，发现事件期间公众投资决策并未受到显著影响，中日边界冲突没有引起投资者负面情绪。深圳证券交易所博士后工作站曾斌和中国人民大学吴锦宇从股权集中度、创投投资、中介机构和监管制度四个因素入手，分析影响中国创业板成立初期公司IPO高溢价的原因。结果显示，上市前PEVC创投投资占比、投资银行的声誉及管制程度在一定程度上与IPO溢价呈显著正相关关系，同时投资者对于控股股东股权集中问题给予了一定的折价，充分反映了询价过程中监管制度和市场主体行为等因素在公司财务指标之外对上市发行定价的影响作用。四川省社会科学院钟凯根据不完全契约理论分析框架，提出关联交易的治理结构不应局限于单一公司内部，而更应关注关联企业的整体代理成本问题。不同形式的关联交易需要匹配公司法、合同法等不同的治理规则，且各种治理结构之间不存在一成不变的边界。
山东大学孙涛和陈童基于2000—2009年分省面板数据，利用Krugman地区专业化指数进行实证研究，发现现阶段我国金融发展对区域市场整合进程形成阻力，其深层原因为金融抑制下我国金融部门没有激励识别比较优势部门。山东大学傅利福利用国内100家银行2004—2011年数据，实证检验银行业集中度与银行业竞争度的关系是否受到以及如何受到金融抑制的影响。结果显示银行业集中度和竞争度之间并不存在必然的联系，金融抑制会影响两者之间关系。上海市宝山区人民检察院谢杰解构“去中心化”电子支付时代的比特币经济机理及固有缺陷，揭示比特币货币与金融投资、投机功能，从而引入经济刑法制度微调、司法规则与执法机制优化、货币体系反思等解决经济刑法困局、控制电子支付市场风险的现实路径。山东大学魏建和马运全收集96个国家和地区隐私保护法律制度数据，对隐私保护的效应进行模型化分析，实证检验金融隐私保护与征信市场和消费信贷发展的关系，结果显示金融隐私保护水平与征信发展、消费信贷增长呈正相关关系。暨南大学成琳和吕宁斯立足国内股权众筹的发展实情，借鉴境外尤其是美国JOBS法案的立法监管经验，通过法律规范化和监管软性化，并引入第三方资金托管机构、建立互联网金融纠纷防控和调解平台、加强行业自律等配套机制来降低筹资的全程风险。
五、 法经济学语境下的政府与规制问题研究
政府行为作为现代经济过程变迁的内生要素，影响经济运行绩效。山东大学李增刚和董丽娃探讨土地征收中的“公共利益”问题，指出中国的土地征收补偿制度需要从程序、补偿和效率三个方面进行完善：在程序上，由人民代表大会或听证会来决定征地及其是否符合公共利益；在补偿上，把补偿作为征收的前提条件，制定补偿确定的原则条款；在效率上，具体分析每一项土地征收的成本和收益。浙江大学文雁兵提出一个基于中国经济转型和地方政府行为的新政治经济周期理论，探讨全国党代会和“两会”后政府换届对地方政府官员经济行为的影响。山东大学苑芳凯和侯麟科基于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数据分析劳动力市场改善和政府惠农政策对村庄内部收入不平等的影响。西南政法大学陈屹立基于中国综合社会调查2008年微观数据研究，表明是否为独生子女父母并不是影响幸福感的显著因素，但女孩相比于男孩更有助于提高父母们的幸福感。西安文理学院钱晓萍以美国晚近缔约实践为主要研究对象，研究国际投资条约外资准入阶段“国民待遇+负面清单”模式。上海对外经贸大学江清云分析中国投资自由化所处的囚徒困境，认为中国在间接征收条款制定时，应当收缩“自由化”程度以对冲“准入前国民待遇”及“负面清单”模式可能带来的争端风险。
运用法经济学分析进路，探讨市场规制的产生、运行以及市场规制法等问题。浙江大学史晋川和李贤祥基于卖方主导型市场结构运用信号模型分析劳工标准在中国的移植状况。研究发现，供应商的劳工标准趋于最低要求水平是供应商借助卖方市场势力帕累托改进的结果；当公司类型的概率分布函数为凹函数时，劳工标准会收敛到最低点均衡，而非高于最低点。上海财经大学张占江修正SCP范式，将制度因素作为与结构、行为、绩效并列的内生因素，在系统分析其对竞争影响的基础上判断其合理性，进而建立事前避免不合理限制竞争制度安排的竞争倡导机制，事后排除不合理限制竞争制度安排影响的对管制企业反竞争制裁的执法机制。
经济学认为，只有打破垄断形成自由竞争，才能产生最大的效率。中山大学周林彬和欧洁梅认为，我国关于转售价格维持案件的行政执法与法院裁判中出现对本身违法原则与合理原则适用的“同案不同处理”的问题，结合混沌理论、路径依赖理论及中国反垄断行政执法与司法的实际情况，探讨这两项原则适用的改进路径。天津财经大学王玥重点归纳反垄断经济学的研究进展和重大突破，尤其是结合中国当前的执法难题评述反垄断经济学在中国执法实践中的进展。北京师范大学肖松认为反垄断法的价值确认应当体现反垄断法的部门法特色，以契合反垄断法的目标为依据，以效率作为反垄断法的价值能够获得法律实践的佐证。
（责任编辑：詹小洪）(校对：张涵)
作者：董雪兵，浙江大学中国西部发展研究院，邮政编码：310058，电子信箱：dxb@zju.edu.cn；史晋川，浙江大学经济学院，邮政编码：310027，电子信箱：shijinchuan01@163.com；熊秉元，浙江大学法律与经济研究中心，邮政编码：310027，电子信箱：hsiung@ntu.edu.tw。2014年6月28日至29日，由浙江大学经济学院、山东大学经济研究院和《经济研究》编辑部共同主办，浙江大学法律与经济研究中心协办的2014年度（第十二届）中国法经济学论坛在浙江大学紫金港校区隆重举行。本届论坛共收到论文100余篇，有80余位专家学者出席此次论坛。浙江大学经济学院院长史晋川教授主持会议开幕式，《经济研究》副主编、编辑部主任王诚研究员、《法律科学》编辑部何柏生编审和山东大学经济研究院院长黄少安教授在开幕式上分别致辞。与会代表围绕着五个主题，交流了法经济学研究领域的前沿理论和最新动态。本届论坛还首次设立最佳论文奖，重点奖励法律学者和从事法经济学研究的博士研究生，共有15篇论文获得奖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