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册 投稿
经济金融网 中国经济学教育科研网 中国经济学年会 EFN通讯社

对话安格斯•迪顿著作中文译者龚志民教授

写在前面

2015年诺贝尔经济学奖于北京时间10月12日19时揭晓。该奖项被授予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教授安格斯•迪顿(Angrus Deaton,微观经济学家,拥有英国和美国双重国籍),以表彰他对消费、贫困和福利的分析。

作为迪顿重要著作《经济学与消费者行为》(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出版)的中文版译者,龚志民认为,此书是一本严谨的学术专著,不同于其他从营销学、心理学角度探讨消费者行为的众多著作,它从经济学角度研究消费者行为,注重微观机理,这在国内外少有,是“真正的”消费者行为研究。龚志民强调,作者对消费者行为的研究范式和相关问题进行了系统的回顾和总结,并着重考虑了相关理论的可用性和实际价值,难能可贵。尽管此书是作者早期的研究成果(原版1980年出版),但对于迪顿获诺奖理由的三方面内容,此书均有所涉及,体现了作者极高的学术造诣。

龚志民认为,现有经济学研究中,基于微观视角和宏观视角的研究均取得丰富的研究成果,但是如何搭建微观与宏观之间的桥梁,即如何用微观行为解释宏观规律,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以下是与龚志民教授的对话

问:作为安格斯·迪顿的《经济学与消费者行为》的中文版译者,您对这本书怎么看?

龚志民:这是一本很严谨的学术专著,是“真正的”消费者行为研究,体现了迪顿高深的学术造诣。目前从营销学、心理学角度谈消费者行为的著作也很多,不能说它没有意义。尽管消费者有时会犯错误,但是长期来看或者说平均来看,消费者还是理性的。如果这一假设成立的话,研究消费者行为可能要从经济学角度来谈。另外,从书中的内容来看,迪顿非常重视理论研究,但更重视理论的实际应用价值,即这个理论能不能用、怎么用、用得恰不恰当,甚至一些关于数据的搜集,书中都有涉及。并且迪顿做了大量的微观实证,这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当然我们可能在数据方面受到比较多的限制,比如计划经济时期的数据基本上是不能用的。

问:《经济学与消费者行为》在安格斯·迪顿学术生涯中的地位如何?

龚志民:我们通常所说的消费经济学研究,最重要的内容之一是消费者行为研究,消费者的微观行为是消费经济学研究的中心问题。从内容上来看,此书对迪顿获奖理由的三个方面都有涉及,但主要是消费者行为研究。这本书的原版在1980年就出来了,从书中的自引文献来看,尽管迪顿早期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消费者行为方面,但书中对福利和贫穷的研究也有体现,《经济学与消费者行为》为其学术生涯奠定了坚实的研究基础。当然,关于贫困与不平等的研究可能更多集中在这本书原版出版以后。

消费者行为是迪顿研究贫穷和福利的重要切入点。从迪顿对相关理论的评述来看,不管当时他是否已经有一些贫困和福利研究的贡献,但至少对这领域非常熟悉,有自己一些独到的见解。就像瑞典皇家科学院所说的,“要设计出提升福利和减少贫穷的经济政策,我们必须理解个人的消费选择,而安格斯·迪顿加深了这个理解。”

问:迪顿在这本书中有什么重要思想或观点吗?对中国有何现实指导意义?

龚志民:当然有。例如,怎么样评价一个人的福利水平本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是看他怎么消费可能就是一个比较好的途径。另外,比较消费通常要考虑收入,按照迪顿的观点,单纯比较收入可能不是最好的方法,或者说还必须考虑得更合理一些。假如有两个家庭,一家四口人,一家五口人,并不是说五人家庭必须要有四人家庭1.25倍的收入,这两个家庭的福利才等价,因为这里还有一个规模效应的问题,可能1.1倍的收入就可以带来相等的福利。这就是所谓等价尺度的问题,迪顿对这个问题是非常关注的。当然,迪顿的福利观不仅在物质层面。

等价尺度分析对于我们还是有现实意义的。比如对贫困人口的救助,不能按个体来看,应该按家庭,按家庭点人头显然也不是最好的方式,这里面同样涉及规模效应和等价尺度的问题。我想所得税的征收也是类似的情况。关于等价尺度的问题我以前也尝试做过,做起来的确很难。这类现实问题背后都有很深的理论问题,但中国怎么做还得我们自己去研究,不同国家甚至不同地区的外部环境都不一样,等价尺度不能照搬,但方法可以借鉴。然而,就目前来看,我们显然在这方面做得还不够细致。这项工作尽管很难,但是非常有价值。

问:您当初为何选择翻译这本书?

龚志民:这也主要是机缘巧合。人大出版社对于一些影响比较广的经典论著有一个好的筛选机制,当时有一个“当代世界学术名著”的译丛出版计划,出版社马学亮老师通过李辉文老师联系了我,希望我接手翻译。我看到原版后,认为跟我本身的兴趣和研究方向比较吻合,再一个就是当时国内研究消费经济学的院校并不多,并且主要是从宏观方面研究,现在虽然有一些数据分析,但也基本上停留在单纯从数据得出相关结论的层面,机制分析很少。我看中的就是,这本书是从微观视角来研究消费者行为的,而研究消费者行为最根本的问题也就是看消费者如何选择,因此这是一本非常经典的著作,从1980年出版到1999年间就重印了13次之多,书中的消费分析和福利分析都是意义非常重大的研究主题。

问:在翻译过程中,您有遇到什么困难,或有印象深刻的事情吗?

龚志民:翻译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主要是因为,如果对作品写作背景和内容理解得不到位的话,表述出来可能就会比较模糊,仅从字面意义理解甚至会产生比较大的偏差。所以正确理解原文,才能使译文符合中文的习惯表达,而这往往是很费时间的。

记得当时2003年10月份从英国访问回来,没过两个月就开始着手这项工作。尽管我们有分工,但整个工作的完成还是花了将近一年时间。因为除了分工翻译之外,还必须不断对翻译稿进行讨论,最后我还要校对。另外就是,这本书中的数学表达式特别多,公式编辑环节要费不少时间。

问:这本书给我们做研究什么启发?

龚志民:我想最主要的当然是,做学术研究必须在掌握必要的技能后长期关注一个问题。从迪顿的研究来看,都主要集中在消费行为及相关领域,可能涉及贫困家庭、家庭生产等广义的消费领域,他对这个领域的文献都相当熟悉,当然就知道哪方面值得研究、怎么研究。这也正是长期坚持研究的结果。

问:您认为这本书是否还存在瑕疵或不足?

龚志民:这个倒不好说。我只能说,对于迪顿的某些评述是比较赞同的。比如说关于线性支出系统的应用,我还是有所保留。它的思想是,满足必要的需求之后,其余费用按照固定比例分摊到其他商品上。消费者会不会这么去做是不确定的,尽管宏观加总可能是这样,解释效果也可能有一定吻合性。我们国家做这个研究的也不少,但是一般数据都比较少。

问:迪顿的研究相当“接地气”,您认为今后的经济学研究是否会越来越注重微观经济领域?

龚志民:这个很难说,现在微观领域的研究也越来越多。个人认为,微观与宏观之间怎么样搭起桥梁,也就是如何用微观行为解释宏观规律,是目前经济学领域解决得不是很好的问题,它的解决也一直是经济学研究所追求的目标。用微观行为解释宏观规律,是微观行为的加总,但也不是简单的加总问题。我的理解是,现在工具还不够。拿消费者行为来说,目前的研究范式是,在一定的假设下,消费者会怎么做。通常这些假设是非常苛刻的,比如效用最大化、成本最低化。但实际上消费者不一定按这个来,因为他可能没有效用函数,尽管有效用函数,它还涉及未来的不确定性,比如跨期选择问题。另外,消费者之间还相互影响。只有搞清楚消费者本身是如何选择以及相互之间是怎么影响的,我们才能够加总,才能够解释宏观经济。再如,什么时候会有金融危机是没办法预测的,这的确不是微观行为简单加总的问题,不然也不会有美国圣菲研究所的复杂性研究。机制搞清楚了,即使不能预测金融危机,但至少能解释金融危机,而现实是很难。一些规律不是微观行为的“平移”,只有它们相互作用才能体现出来。单个蚂蚁的行为很简单,但是一群蚂蚁的行为就很复杂,它们生命力非常强,搞清楚这里面的机制很重要。

现在微观研究有个趋势就是从局部谈问题。解释一个现象、揭示一个事实,这都很重要。但是这种说明变量之间的关系,都有一定的局限条件。比如研究一项政策对一个事实有什么影响,即使没有明显的假设,实际上也是有隐含假设的。数据分析可能会表现出某种关系,但是后面的机制没有完全理清楚的话,就很难有普适性和借鉴意义。当然还是存在一些有一定的解释力的数据分析。经济学里面很难有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理论,阐述尽可能有普遍性的理论机制,是经济学研究一个很重要的目标。

总的来说,微观问题研究是很基础性的工作,注重微观应该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但是如何用微观行为解释宏观规律,目前来讲还不是很理想,因为人的行为很复杂,其目标不一定是效用最大化,又不完全是随机的,因此对人的行为的描述有很大挑战性,也没有非常好的工具。我想这也是很多人对经济学的解释能力存在质疑的原因。

龚志民教授简介

龚志民(1962—),男,湖南常德人,理学博士,英国卡迪夫大学和美国杜克大学访问学者。现为湘潭大学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消费研究院副院长。目前主要研究方向:消费经济学、数量经济学、复杂性与经济仿真。

 

(采访与文字整理:张磊 钟静芙)

文章评论
关注我们

快速入口
回到顶部
深圳网站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