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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全新视角——评《企业家的企业理论》

  2008年7月,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与国内3个影响力最大、会员最多的经济学专业网站:中国经济网(www.ce.cn)、中国经济学教育科研网(www.efnchina.com)和人大经济论坛(www.pinggu.org)携手,在全国范围内举办以“我读人大社经济学书”为主题的征文活动。本文获一等奖。

  企业家人力资本是权威的最终来源。——杨其静

  在评论书之前,我先讲讲一个做生意的朋友的经历吧。

  去年暑假是在重庆家里过的。一个自小长大的同学请我喝酒,他毕业后没找工作,而是开了家复印店,当起小老板。他说他发现了一个大好的商机,我是学商的,帮他参考一下。

  是这样的,由于地产业红火,需要大量户外广告,制作这种大型户外广告需要一种昂贵的喷绘仪,他跑遍附近所有的同行,发现只有一家拥有这种喷绘仪。“那机器24小时没停过,生意非常好”他说。

  但是,我同学钱不够,那机器要十万以上。借钱风险太大,万一还不起怎么办。我朋友是聪明人,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他有个朋友手头有闲钱,于是他想邀请朋友合买一台机器,朋友出大头,他出小头。但是这个方案很快又被他否决了,因为万一生意做不走,这机器是两人共有的,又不能拆,到时候怎么分啊。更麻烦的是如果他朋友单方面退出,并索要投资,我同学也拿不出来。但我同学很精明,他马上想到另一个方案:对方出机器,他出人力,相当于以机器入股,也相当于借机器,最后双方分帐。我说这是一个好主意,机器的产权就很明晰了,万一生意不好,退出时也不至于扯皮。

  没过几天,我同学又来找我,他说朋友已经同意了,但具体细节还没想好。第一个是墨水纸张等材料钱谁出,机器坏了谁修;第二个问题是给朋友固定的钱好,还是分成好;第三个问题是,如果分成,是按收入来分,还是按利润来分(除却墨水纸张费)。我们商量了半天,决定材料钱自己出,机器坏了也自己修,因为这样看似麻烦,但却免除了对方对我们的怀疑。至于是固定分钱好,还是分成好,我们觉得应该试运行了再说。具体分成比例,也应该试运行了再说。

  暑假结束,我回了学校,也没和那位同学联系了,不知道他生意做得怎么样,也再没想过他那些繁琐的问题,我觉得那是生意人的琐碎事。今年开始研究契约理论,也就顺理成章地对企业理论,组织理论“来了电”。有一天我看到一本书,叫《企业家的企业理论》,前三章稀松平常,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当时是这么想的)。但看到第四章的数学推导部分时,我基本上处于“震惊”的状态,作者讲的分明是我同学的事儿啊!我发现原来生意人的“琐碎事”也是可以模型化的,还可以写书,不觉自责于当时自己麻木,竟然未能洞见这“琐碎事”是有普遍性的。于是,带着切身体会,我把这本《企业家的企业理论》认认真真研究了一通。

  如果给正统企业理论起个别名的话,将是“资本家的企业理论”,无论是哈特的控制权理论,还是张维迎的企业家异质说,还是剩余索取权理论,都把企业所有权赋予了非人力资产所有者。另一个极端则是LMF理论,研究产权属于人力资产所有者的情况,如果置一别名,将是“工人的企业理论”。作者却独辟蹊径,把企业家看作“企业发生的逻辑起点”,认为企业的性质不过是企业家的人力资产“定价器”,所以此书的名字叫做《企业家的企业理论》也是别有深意。

  作者认为,由于企业家的人力资产难以定价,难以沽卖,所以企业家要设计一种组织来销售自己的人力资产,这种组织就叫做企业。企业家人力资产的Show and Sell是企业的存在的原因,如果企业家的人力资产可以准确定价,可以直接出售,那么企业恐怕将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怪异的方式存在,并且这种存在方式已经不能谓之企业了。

  作者第一次将企业家人力资产租金和组织租金联系了起来。如果企业其它成员只拿保留收入,所谓组织租金就和企业家人力资产租金等价。组织租金可看作这种组织方式节省下来的交易费用,所以,企业家的人力资产也和交易成本联系了起来,组织减少交易成本的过程,也就是企业家注入人力资本的过程。

  正统企业理论把投资者看作委托人人,把企业家看作代理人。在委托-代理模型中,企业家成了懒虫,因为他除了偷懒和监守自盗没有别的权利,而投资人则成为了契约设计者,最可怜的是,不管企业家多么狡诈,或者多么勤快,他永远只能获得保留收入(参与约束)。这样的假设符合现实吗?作者认为,很不符合。

  首先,企业家不是懒虫,想象我同学借到喷绘仪后就会偷懒,这是不可能的。作者说:“企业家并不能等同于一般的企业经营者,现实中的企业家大多数都是拼命三郎”。投资者面对的首要风险也不是企业家的道德风险,而是投资本身的风险。

  然后,企业家获得的并不只是保留收入,而是组织租金,或者说企业家的人力资本租金。这个人力资本租金是不可以事先定价的,因为没人能评估一个商业点子的价值。既然不可定价,那么又怎么知道人力资本的保留价值呢。所以在构建模型的时候,把参与约束套企业家头上和现实不合。

  由于正统企业理论这两条假设不符合现实,特别是不符合创建中的小企业,所以作者重构了模型。在新模型中,委托人成立企业家,代理人成了投资者,这正好和正统模型相反。虽然作者没有承认投资者是代理人,而是说“风险投资家是企业团队的创业伙伴”。但一旦把参与约束给了投资人,就不能从数学上反映“伙伴说”了。不过,这个模型的价值是在于从企业家的角度去研究。对于不同成长时期的企业,要用不同的模型。对于创业初的企业,正统企业理论并没有一个符合事实的模型,当然,现在有了,作者的模型正是研究企业家的“启”业,但这个模型并非仅是“专用性”的,而是提供一个看待企业的新视角,它对我们研究成熟期的企业,乃至企业的性质,产权分配也有启发。

  模型的第一结论是,企业家为了吸引了投资者,会将企业残值许诺给投资者。通俗地说,就是“情况好,咱俩分;情况坏,全给你”。可是企业家为什么会选择这种奇怪的策略呢?

  投资者愿意和企业家合作,是因为他可从中提取风险佣金,也就是他帮助企业家减小风险的报酬,不妨叫做“心力资产租金”。企业家就是要设计一种契约,减小投资者风险,以使自己收入最大化。作者认为,如果公司是企业家和投资者共同出资建立的,那么将残值索取权给投资者,就等于给了投资家一个“风险削减器”,有了这个削减器,企业家在讨价还价的时候,可以把分红比例抬高(作者的说法是获得更多剩余索取,我觉得这个概念不好数学化,一直不喜欢,索性用分红,通俗易懂)。这很好理解,去买电脑的时候,讨价还价一旦僵持,卖电脑的就会说,送你一个耳机吧,你也别讲了。实际上,耳机价钱并不值差价。而在作者的模型里,“情况坏,全给你”是一个“风险削减器”,赠送“风险削减器”给投资者,就等于赠送耳机。

  回想起我同学的复印店,我们的策略和作者预言的很吻合。喷绘仪入股(而不是货币入股),其实就隐含了一个合约,那就是残值归投资者所有,因为既然喷绘仪是唯一的残值,那么在之前就将产权给予投资者,效果是一样。另外,经营所需的流动资产是我同学出,电费,维修费,彩色墨水费,甚至是雇工人的费用(墨水有毒,我同学不想自己操作),这个费用就相当于模型中的aK(企业家的份子钱)。

  接下来,模型新加入投资方的控制权和赎回权两个变量。作者认为,给予投资者这两个权利,可以增加企业残值。

  这不难理解,如果一点也不让投资方参与管理事务,他不知你在捣弄什么,又怎么会放心投资呢,或者说,参与管理能让投资方的评估逐渐接近真实值,一旦和事前评估相异,他可以退出以避免损失;同样,如果完全不允许投资方退出,他拥有再多信息也没辙。考虑我同学的复印店,如果出机器的人认为我同学印刷广告价格太低,导致机器过度使用,他有权告知我同学提高价格,如果不给予这个权利,他便会出收回机器以威胁,而如果连收回机器的权利都不给予,他当初就不会选择合作。

  实际上,和刚才送耳机的情况一样,企业家之所以给予投资者控制权和退出权,仍是为提高分红比例。一旦分红比例谈判陷入僵局,企业家就给予投资家更多权利以赎买,这类似是一种内部化的商业贿赂,可以达到帕累托改进。(其实,作者的模型和现实还是有出入的,因为控制权和退出权更能影响收入,而不是企业残值,但鉴于模型中收入是常数,只好让它两去影响残值,幸运的是,这种技术上的处理并不影响推论。)

  主流企业理论对控制权和赎回权的内生性研究较为粗糙,因此在模型中可供选择的融资菜单里,就只放有权益融资和债务融资,要么干脆视为外生变量。然而作者发现,这样的选择远远不够丰富,现实中的融资策略要复杂得多。这种复杂性其实并不复杂,作者认为无非是控制权和赎回权的组合,也就是说,单纯去研究“权益or债务”这种离散的变量是没有意义的,实际上,权益和债务之所以不同,正是由于控制权与赎回权的不同,所以应该将目光转向这两个权利。这两个权利是各种融资形式的原子,或者说,是两个维度。权益融资或债务融资只是这两个维度织成平面上两个模糊的区域。

  别忘了,指手画脚与敲竹杠是两件令人厌恶的事,于是作者构造了两个厌恶函数,分别关于控制权和赎回权,有了这两个函数,均衡就可以被找到。作者得出一个逼近现实的结论,那就是企业在创业之初倾向于选择权益融资,而在成熟期选择债务融资;(具体地说,让渡的最优赎回权是企业家自有投资比例的U型函数,让渡的最优控制权是企业家自有投资比例的减函数。)我同学没有选择借钱买喷绘仪,而是采取“合办”的形式,是在模型解释范围之内的。

  虽然作者在文章开头自谦“不过是给企业理论添砖加瓦”,但最后两章却难掩作者的雄心勃勃。虽然作者并未断论组织租金就企业家的人力资本租金,但字里行间已经透露:企业家应是组织租金的天然索取者,其它成员如果也能分享组织租金,也不过是企业家的让渡。(192~193)作者写到“本书的一个理论基础是反对先验性的资本强权观,即认为货币资本的所有者并没有无条件控制和任免企业家的超级权利,更没有要求获得组织盈余的必然权利。”这种观点,和作者的数学模型是一致的,即把参与约束和激励相容约束的帽子戴在了其它成员头上。

  接着,作者讨论了企业中强权的来源,他首先否定了“剩余索取说”,他说“剩余索取权是企业家的权利,而不是风险来源”这种负担,作者觉得剩余索取权决定产权是因果倒置;然后,作者否定了“剩余控制说”,他说,“剩余控制权概念的内涵和外延并不是非常清晰”,以至于一直无法数学化,这让剩余控制权变成和交易成本一样的“万金油”,一遇到说不清的地方就用之搪塞。最后,作者否定了“专用性说”,他认为专用性只会带来谈判劣势。据此,作者便否定了非人力资本强权说。

  最后对企业本质的解释,更是一反正统企业理论,作者说:“企业的权威中心和基础是什么?我相信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可以在企业发生的源头--------企业家那儿找到。。。。。企业家人力资本是权威的最终来源。”这句话是《企业家的企业理论》的点睛之语。

  可以说,《企业家的企业理论》是一本“激情四溢”的书,你可以仅从数学符合中就读出这种叛逆。视角也是独特的,模型也可以解释现实,并且具有可拓展性。但是,本书有一个硬伤,我不吐不快。那就是作者在作模型时把参与约束给了投资者,这意味投资者始终只能拿到一个固定的钱------风险佣金。这个假设太强。虽然极端的状况有利于我们“格物以致之”,但至少应专辟一章来分析,但本书却留下了颇多疑问。比如,当企业家完成“启”业之后,他变为了股东,这个时候,投资者所得的报酬是什么呢?难道还是那个固定的风险佣金吗?另外,作者在构造两个厌恶函数的时候,似乎太过于“巧妙”,当中诸多参数设置并未解释来由,特别是赎回厌恶函数,对参数a的数学安排并未给出经济意义的对应。

  今年寒假,我回家得去同学的复印店考察考察,不知道他作得怎么样了,如果他雇了工人操作机器,或者添置了第二台机器,情况会更接近企业,很有趣。

  后记

  分析企业中各种要素拥有者权利的不对称性来源,是世上最有趣的事之一。股东大会可以解雇工人,而工会却无权利逼迫股东赎回股票,仅此一点,就让人着迷。没思考过这个问题的人,把它当作常理,而一旦把目光转向一些“准企业”组织,比如LMF,华西村,基金公司,事业部,山西煤窑,洋务运动中的企业,集体企业,庄园,教授的“实验室”,甚至是我同学的复印店,就会发现这种“常理”不复存在。存不存在这种情况呢,一个企业的产权不归任何要素所有者,我看是有的,洋务运动中的“官督商办”就是(“商能分利、不能分其权”;“今中国禀呈大宪开办之公司,皆商民集股者亦为之局,其总办或由股份人公举,或由大宪札饬,皆二、三品大员,颁给关防,要以札副,全以官派行之。位尊而权重者,得以专擅其事;位卑而权轻者,相率而听命。……试问外洋公司有此法乎?”)。如果把“行政权利看成第一生产力”,那么产权归“行政权力资产”所有者也就不足为奇了,山西煤窑中的“干股”也可以解释了,这干股的剩余索取(residual claim)不就是吴思所说的血酬吗!我常常觉得,要研究企业的本质,就要研究“准企业”,就像研究人类就得研究其它动物,只研究“人的本质”,“人的边界”,就成为玄学和宗教了。

  幸好生在中国,在这里,我们的各种组织和资本主义世界大相径庭,当西方的研究者把目光锁定企业时,我们可以去分析“事业部”,集体企业,南街村这种《山海经》里才有的怪诞组织,当回过头再去分析企业时,我们发现它并不是特别的东西。只有当苹果往上掉了,我们才会去思考苹果为什么往下掉,据我所知,中国的苹果常常是往上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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