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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连江的方法谈“三书”

              作者武斌
 
武斌,祖籍山西盂县,1953年生于辽宁省抚顺市一个煤矿工人家庭。小学六年级毕业,就遇到了“文革”,胡乱念了一年初中,16岁就工作去了。八年之后,考入南开大学哲学系,实实在在读了四年书,幸遇恩师车铭洲教授指点,确立了走学术道路的小目标。多年混迹于哲学、社会学、历史学和博物馆学等领域,出版过各种书籍数十部,拿的出手的不过三五部,其中《现代中国人——从过去走向未来》被翻译成阿拉伯文,6卷本《中华文化海外传播史》自认为是安身立命之作,2卷本的《丝绸之路全史》挣得不少虚名。此外,还写点散文和辞赋,作为文字游戏。
大学毕业后,多年在辽宁社会科学院以学术研究为业,后来到沈阳故宫博物院当了八年院长,期间还兼任过很多名誉性的闲职。现在退休闲居,还在读书和写作,因为总觉得还应该写点更好的东西。
 
         李连江“三书”
 
前不久,香港中文大学的李连江教授给我寄来他新出版的四本书,除了他最引为得意的译著叔本华《人生智慧箴言》之外,其他三部著作都是谈学术研究方法的。这三本书分别是《在学术界谋生存》《不发表,就出局》和《戏说统计——文科生的量化方法》。
 
对于从事学术研究来说,方法问题很重要,甚至可以认为是第一重要的。近代第一位哲学家笛卡尔的成名之作就是《方法谈》。另一位同样可以被认为是近代哲学第一位哲学家的费朗西斯·培根的最主要著作是《新工具》,也是讨论方法问题的。由于笛卡尔和培根,欧洲哲学实现了一场重大的革命,开启了近代哲学的新篇章。
 
李连江教授早年在南开大学读哲学,后来在美国读的政治学博士,再后来分别在香港浸会大学和中文大学任教多年,学术成就很高。他写学术研究的方法问题,自然很有实用价值,很值得期待。
 
我用了几天的功夫集中读他的“三书”。其中《戏说统计》讲的太专业,我基本看不懂,另外两本的意思差不多,所以我主要读的是《在学术界谋生存》这本书,以下所引,也都是这本书的观点。
李连江讲的“方法”,不是思想方法,不是从事研究的方法,而是做研究的方法。“研究”的方法与“做研究”的方法的区别在于,研究的方法关注的、指向的是研究内容本身,比如笛卡尔的方法论“四条”,比如培根的“假相说”,比如实证的方法、分析的方法、逻辑的方法等等,这些方法针对的是研究对象本身,即以什么方式去揭示所面对的研究对象。而“做研究”的方法,是以研究活动为对象,是以研究活动的主体即研究者(学者)为对象,他告诉人们的是怎样进入学术领域,怎样才能成为一个学者,或者如他本人说的,是在学术界“谋生存”。李连江说他讲的是“方法谈”,而不是“方法论”。方法论是关于方法的哲学性思考,方法谈是关于实际操作的经验之谈。也正因为如此,李连江所讲的方法,才更有实用价值,特别是对于刚入门或想入门的青年学者来说,更有直接的现实的指导意义。
 
那么,李连江是如何讲怎样成为学者的呢?按照他的叙述顺序,主要有“四关”。
第一关是选题,他说:“学者选题,就是给自己选身份。”这句话很重要。为什么呢?因为当你选择一个课题的时候,就是选择了一项事业,你的生命活动,至少在一个时段内,是和这个选择纠缠在一起的,甚至成为这个时段内的主要活动形式和内容。如果这个选题是可持续的,或者说你一直持续地在做,在深入挖掘,这个事业就成为你的一个标签。李连江特别强调选题的可持续性,他叫“第二次进攻能力”。你说你在持续研究什么,你就是这方面的学者了,这就是你的“身份”。比如有人介绍我的时候,都说是“文化学者”,就因为我写的几本书都和文化有关,都是论文化的。
 
第二关是研究方法。请注意,他这里讲的也不是我上面提到的那种方法论意义上的方法,而是“治学方法”,就是“做研究”的方法。他说广义的治学方法“就是妥善地管理你的时间和才能,以最佳方式使用它们。”“有效地经营管理我们的时间和才能,是我们在学术界生存最重要的功夫。”“时间”问题大家都理解,所有的事情都是用“时间”来做的。每个人的时间都是有限的,但所做的事情或事业竟大不相同,主要的就在于用的有效时间有多少。鲁迅说他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都用在写作上了。咖啡还是要喝,关键是如何管理和使用自己的时间,什么时候喝咖啡,什么时候写作。多年以前读过苏联科学家柳比歇夫的故事,他发明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时间统计法”。他计算出一天可以用于工作的纯时间,用于去完成达到自己的目标。这样,时间统计法成为了他生活的框架。上个世纪80年代,柳比歇夫的故事在中国广为流传,并出版了各种基于他的方法的所谓“效率手册”,至今这样的“效率手册”还在流行。但我认为真正能够按照柳比歇夫“时间统计法”做事的人寥若星辰,“效率手册”绝大多数都变成了记事本。虽然未必要求自己都像“时间统计法”那样刻板,但有明确的时间观念,有明确时间的经营管理,确实是十分重要的,这也是能做到的。李连江说时间的质量不同,每天都有一个时段是最佳时间,在最佳时间做最重要的事,其他时间做次等重要的事,这就是对自己时间的有效管理。这是他对“时间”对理解。我没有他那么精确的统计学头脑,我对时间的理解是“状态”。无论在外边多么喧嚣忙乱,回到书房,坐到书桌前,就进入到工作的“状态”,进入到工作的“时间”。
 
至于说到经营管理自己的“才能”,就太难了。在这方面李连江语焉不详,也许他认为这不是个问题。但是他说这个问题很重要,学者要“开发自己,发挥自己,把自己的价值最大化。”我总认为,除了极少数天才之外,大多数人的才能或天分都差不多,但在类型上却可能有许多不同。有的人擅长抽象思维,有的人在形象思维上特别突出;有的人擅长动手,有的人手脚特笨。这是个人才能的“类型”不同。难就难在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没有发现自己属于哪种类型的才能。才能和兴趣还不一样,有兴趣并不意味着你有这方面的才能。所以年轻人选择职业特别要小心,尤其是在选择是否要从事学术研究,要去当学者的时候。俗话说,“行行出状元”,但你得是有那个“行”的特殊才能的人。所以俗话还说“男怕进错行”。“进错行”就有罪受了。在我身边就有许多人,或者一辈子在大学当老师,或者在社会科学院“搞研究”,但到退休了也没见有什么重要成果,写几篇论文都挺费劲。不是他们不努力,而是他们“进错行”了,他们的才能不在学术方面。如果他们去干别的,也可能很出类拔萃呢。所以,像李连江说的那样经营管理自己的才能,首先要认识自己的才能,发现自己的才能。就像我们哲学的老祖宗苏格拉底说的那样,要“认识你自己”。
 
Who are you?
 
李连江讲的第三关是写作与发表。这一点也很重要。今天的时代不是“述而不作”的时代,没有人像孔老夫子那样,有一帮学生跟着记录他的只言片语,也没有像苏格拉底那样天天有人找他辩论。你有研究成果,有重大或不怎么重大的发现,一定要通过媒体发表出来。学者需要表达,发表就是表达。不发表你就不“存在”。李连江说“不发表就出局”,比我说的还客气一点。现在可以发表的媒体很多,出版社、杂志社固然是“东家”,是买方市场,实在不行还可以做个微信公众号,自说自话,自娱自乐。关于怎样写、怎样发表,李连江讲的很具体了,完全可以作为路径指南,我就不重复了。我认为“写”是关键。写好了就不愁发表,哪怕藏之名山也行,总有见天日的时候。怎么写,怎么写好,我觉得李连江说的对,就是对研究的对象弄明白。他说到翻译作品,“看不懂就是译错了。”极有道理。同样,写得好的作品,首先是自己弄明白的。以前有人问我什么是哲学,我说哲学就是“想明白和说明白”。这不是我的发明,恩格斯说过在黑格尔之后,哲学就剩下逻辑和辩证法。辩证法就是教人想明白,逻辑就是教人说明白。想明白的东西才能说、才能写,才能说明白、写明白。所以,关键还是要在研究本身下功夫。
 
李连江讲的第四关,是“学者三讲”,讲课、开会发言都是“讲”。讲也是表达,也是发表。这和上一段的意思差不多,也就不重复了。
 
讲完这“四关”,按照李连江的说法,就是在学术界“谋定生存之后”的事了,就是获得了学者的身份,成为了“学者”。
 
那么,进一步的问题就是“什么是学者”的问题。李连江说:“学者生涯是一种有使命的特权。学术研究是伟大的事业。”在这方面他的论述很多,比如他说:“学者是最接近人类理想生活的一种职业。”这就不是方法问题,而是学者的使命这样高尚的、境界性质的问题。以前我写过一篇小文章,题目叫《关于“学者”的三篇讲演》,说的是读过的几篇文章,一个是黑格尔的《小逻辑》的“开讲辞”,另一个是费希特所做的《论学者的使命》的著名讲演,还有一个是马克斯·韦伯的《以学术为业》的讲演。这三篇讲演都是给年轻的大学生们讲的。这些大学生正在为将来的学者生涯做准备。他们作为前辈学者,把自己对于“学者”的理解告诉给青年一代,用费希特的话说,是作为学者“同初当学者的人们谈谈学者的使命”。而他们的理解,则是发自自己学者生涯的切身体验,是“长期吟咏斟酌的思考”,因而具有极大的感召力和理性的魅力。德国人讲话总是充满激情和感召力,我读这三篇讲演,就心潮澎湃,不能自己。
 
与这三位先贤比较起来,李连江讲学者的使命没有那么激情四射,也没有那样文辞诗化。他认为学者的使命,一为张载先生“横渠四句”中的“为往圣继绝学”,即传承。二为创新,学者的使命不仅是“为往圣继绝学”;更要超越往圣,提出新东西,即创新点。一个是创新,一个是承传,这就是他理解的学者的使命。他说:“学术是创造、承传真知的科学与艺术。”承传和创新,就是为人类文明做贡献了,就是人类文明进步和发展了。这些话说的很平实,但也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我们的职业,我们的事业,我们的理想,都和发展人类文明这么重大的目标联系在一起了。学者是一种职业,更是一种理想;学者是一种事业,更是一种生活方式。作为一个“学者”,不仅要有专业所要求的科学态度,还要有对精神世界的热切向往和理性的激情。这种向往和激情使学者除了献身自己的工作,别无选择也别无所求。学者不仅以学术为业,而且他的整个生命就存在于学术的生活中,他的学术生涯就是他的存在。
 
这篇小文章写到这里就算完了,但是又想起了几句话。前面说过,李连江的“方法三书”教的是“做学问”的方法。他说在这里讲的都是自己的体会,“我的学术生涯不是一步步设计出来的,是一步步摸索过来的。”这些摸索过来的经验之谈很宝贵,很有价值。但是,他私下里略带悲观地对我说,经验的传递很难。我也是这样看。我总觉得,每个人的人生,包括做事、做学问,都需要自己去摸索、去体会、去领悟。别人告诉你的话,尽管是经过无数实践证明百分百正确的话,不经过亲身的体验也是不会用心的。俗话常说:“路在脚下”。“路在脚下”是什么意思?就是要自己去走,自己去做。包括弯路和挫折,都需要自己去经历。天下没有平坦笔直的大道,读了李连江的“方法三书”,也还是没有。但是,如果你读了这三本书,认识到“做学问”的方法的重要性,并且在路上能够总回头看看自己,看看自己的方法有没有什么毛病,及时纠正弯路,克服挫折,就是他这三本书的价值所在了。
 
作者:武斌(公众号:武大爷作坊);编辑:罗一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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