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介绍：2014年10月13日，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朗润新结构”讲座在致福轩大教室举行，主讲人为麻省理工大学经济系教授、芝加哥大学和NBER研究员Robert M. Townsend，演讲的题目是“金融体系的设计——使用经济模型和数据来评价现状与提出政策”。
观点摘要：不同国家以及一国内部不同区域间的金融体系并不相同。综合使用经济模型和调查数据来研究任一给定金融体系，可以使研究者理解金融体系的运行过程并对其有效性做出判断。使用理论模型和数据得出的政策建议要比随意采取一个标准得出的政策建议更为可靠。研究应该从最基本的理论前提出发，把市场和制度当作内生变量，并以设计出事前最优的金融体系为总体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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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国家的金融体系差别很大，不应一味模仿美国或者欧洲的金融体系。从基本理论前提出发，以模型和数据为基础，把市场和制度看作内生变量，我们可以设计出事前最优的金融体系，并据此提出政策建议。
一、为家庭建立财务账户
今天以泰国为例来介绍我的研究思路。我希望为家庭建立财务账户，以便了解他们的经济活动。数据来自于我主持开展的泰国调查。年度调查始于1997年，对象包括来自城市和农村地区的3000多户家庭，这些家庭散布在2000多个村庄、城镇和城市社区。月度调研调查始于1998年，已经对720户家庭进行了长达204个月的跟踪调查。这是目前为止以发展中国家为调研对象的最长的高频面板数据。这些家庭来自于16个村庄，平均每个村庄45户。
我们用月度数据构建了家庭的利润表、资产负债表、现金流量表，用以观察家庭财务上的流动性和资产管理情况。每个月，家庭都会有消费支出、投资支出和收入。如果消费和投资支出之和超过收入，那么就会有赤字，就必须动用储存的现金、减少储蓄账户的余额、借钱或者从其他家庭那里接受礼物和转移支付。如果家庭利润表上出现了净储蓄，这意味着家庭财富的增长。
通过汇总家庭的财务账户，我们还可以得到村庄和地区层面的账户。有了这些账户，我们可以分析金融深化和贸易增加在不同层面所带来的影响，以及金融自由化的福利含义。我们还可以建立资金流动账户，以网络的形式显示资金如何以不同形式的金融产品在村民之间、村庄和其它部门之间流动。以此为基础，我们不仅可以观察资金从农村到城市、从东北部到中部的跨区域流动，还能够研究如公开市场操作这样的政策是通过什么传导机制作用于区域以及村庄的。随着互联网金融的发展，我们还可以把资金流动账户的统计频率提高，比如建立每日的资金流动网络。
二、地区性金融体系表现良好但仍有问题
根据调查的数据，在过去的15年里，家庭的财富水平上升了，但是穷人和富人的情况大相径庭。初始阶段相对贫穷的家庭的财富平均每年增长22%，而初始阶段较为富裕的家庭的对应数字仅为0.09%。这说明，穷人是经济增长最大的受益者，不同于“贫困陷阱”所呈现出的穷人越穷、富人越富的图景。
泰国政府以为穷人积累了过多的债务，且债务收入比在上升。然而，我们的调查数据显示，2005年债务收入比的中位数仅为0.6%，且最近一直在大幅下降。绝大多数家庭的资产负债率也低于20%。因此，并不存在大规模的债务问题。
要判断金融体系运行的效率如何，我们需要设定一个基准。通过求解一个中央计划者的最优化问题，我们可以得出帕累托最优的配置，并以此为基准。在最优配置下，家庭的每期消费取决于其一生收入的折现值之和，当期收入的变动对当期的消费几乎没有影响。实际数据表明，村庄内部的家庭通过礼物和借贷实现了消费的高度平滑。家庭直接与正规金融机构联系，或者通过向其他与正规金融机构有联系的家庭借贷，这二者在平滑消费上的效果并没有显著差别。这说明正规金融机构在帮助家庭平滑消费、化解风险上发挥了重要作用，而人与人之间的亲缘关系也能够通过非正式的渠道帮助人们抵御风险。
在标准的资产定价模型中，与市场同向变动的投资项目不能帮助人们对冲风险，需要付出一个较高的回报才会被投资者所购买。数据显示，与村庄平均回报高度正相关的生产活动的回报较高，说明风险与收益是正向相关的，这与标准资产定价模型所预测的结果高度吻合。非正式的村庄经济在这一点上的表现不差于通过正规金融市场进行资产管理的美国人。
尽管泰国本地的金融体系在帮助家庭平滑消费、抵御风险上有相当好的表现，问题依然存在。如果本地金融体系是完美的，那么不同家庭经过风险调整后的资本边际生产率应该是趋同的。然而从数据上来看，不同家庭的资本边际生产率是在发散的，比如穷人的财富增长率高于富人。除此之外，本地金融体系还在应对伤残风险、养老储蓄、现金管理等方面表现不佳。如果家庭遭遇了劳动力伤残的冲击，收入、储蓄和投资都会大幅降低，而亲戚和朋友也会疏远这样不幸的家庭。一部分人有比较长远的目光，考虑到了年老后的消费问题，所以年轻时就为老年时期的消费进行储蓄；而另一部分人则比较短视，年轻时储蓄不足，等年老后就只能依赖子女接济。在现金管理方面，人们持有的现金远远多于实际需要的，而现金是没有利息的，机会成本很高。家庭需要学习如何更加精确地监控自己持有的现金，使用网银、手机银行等新兴理财方式。
三、政策建议
政府应该建立更好的信息平台，更多地运用模型和数据而非简单的金融比率来评估金融体系对家庭和中小企业的影响，政策实施前应该使用模型来思考其潜在的后果。
我们在考虑对村庄进行政策干预时，要考虑到家庭间的异质性。不同家庭对风险的态度不同，引进一种保险（如雨水险）并不会使每个家庭的处境都变得更好，对风险容忍度比较高的家庭的福利会恶化。像金融自由化这样的政策并不会自发实现，就是因为一项政策的实施往往会带来输家和赢家，而输家并不乐观其成。
如果金融合同是具有排他性的，那么金融服务供给者之间的竞争能够将租金从金融机构转移到家庭和商户手中，结果是帕累托最优的。废除对于金融合同的限制，并不会导致金融体系的不稳定。因此政策制定者不需要担心这种形式的金融自由化。
虽然影子银行可以改善那些缺乏正规金融渠道的民众的福利，但是影子银行不是在任何条件下都有效。只有当外部的正规金融合同是不完全的，内部的村民在监督和甄别借款人上具有更多的信息时，影子银行才有用武之地。影子银行的存在使村民之间可以实现风险的分担，但是这也可能使人们工作的激励降低。因为反正可以向亲戚朋友借钱，一部分人就完全有动机不那么努力劳动。此外，还存在有限承诺的问题，如果借款人赖账不还，最后可能导致一个无效率的纳什均衡。
金融服务的提供者不仅应该和自己的客户联系起来，还应该通过村庄网络建立彼此之间的联系。应当考虑建立层级化的金融体系，并实施统一的监管。金融监管不应该试图阻止所有的创新。这种企图如果成功就会导致非常低效率的金融系统，如果不成功就会导致金融创新逃避监管并最终出现不好的结果。
（邓欢整理，唐杰修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