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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书的启示  

  觉得,花三个小时在电视机前看足球赛,有点罪恶感。他于是问自己:这种罪恶感是从哪里来的呢  
  
  编辑多次邀约,希望我能写篇文章,谈对自己影响最大的一本书。我一直没有应邀,因为心里总有点排斥和抗拒。

  心里不豫的理由,主要有两点:一方面,虽然自己绝不是学富五车,但是几十年来也确实看了一些书;要从里面挑出单单一本,我觉得有点困难。另一方面,从阅读里,我确实获益匪浅,心智和思维上,都受到很大的启发。但是,要指明“对自己影响最大的一本书”,似乎有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味道。

  不过,仔细想想,邀约所隐含的挑战其实合情合理,没有必要回避。我想清楚了,如果要挑一本对我影响最大的书,我会说:那是一本小书,作者是大名鼎鼎的诺贝尔奖得主布坎南(Jabas Buchanan),但是出版社却是名不见经传的“夏威夷大学出版社”。

  布坎南在1986年获奖之后,接受各地的邀约,发表一连串的学术演讲;《政治经济学论文》(Essays on the Political Economy)这本书,就是他在夏威夷大学的系列演讲,然后编辑而成,由大学出版社在1989年印行。其中的一篇讲辞,名为“论工作伦理”(On Work Ethics)。

  即使事隔多年,这篇讲辞的内容,我还记得很清楚。在美国,每年1月里的盛事,是美式足球的冠军争夺赛“超级杯”(Super Bowl),现场转播,总是吸引以百万千万计的观众。布坎南也不例外,一样喜欢看超级杯;不过,美式足球正式的比赛时间,只有60分钟,可是把犯规、伤停、暂停、中场休息等时间加在一起,至少要三个小时以上。

  布坎南觉得,在电视机前花这么长的时间,有点罪恶感;因此,他就从后院拣了一些核桃,一边看电视一边敲核桃、挑核桃仁。然后,他问自己这个“大哉问”:为什么看超级杯,自己会有罪恶感?--有点像牛顿问自己:为什么这颗苹果会掉在自己头上?

  经过思索,布坎南的体会是:如果一个人长时间嬉戏而不工作,自己固然没有生产力;对其他人而言,也无法透过“交换”而彼此互蒙其利。因此,他认为,西方社会强调工作伦理,刚好和资本主义的精神相呼应。在资本主义社会里,能创造出源源不绝的财富,就是一般人在思想观念上,已经塑造出对工作积极正面的态度。布坎南在星期天看电视,心里还有罪恶感;这种工作和休闲不分的想法作法,想必很多人期期以为不可。毕竟,工作归工作,休闲归休闲。美国最高法院的某位法官就曾表示,每年一定要度假两个月,因为:他可以在十个月里,做完12个月的事;但是,他却不能在12个月里,做完12个月的事。不过,对布坎南而言,由自己的罪恶感,联想到工作伦理,乃至于和资本主义的关联;这种以小见大的思维,确实令人佩服。我相信,能有这种联想和发现,他自己一定也很得意。

  对我而言,布坎南的故事,还有两点特别的启示。由生活上的小事,他得到灵感,而后有学理上的体会,再以学术论述的方式发表;而论述的内容,其实是寻常的智能,老妪能解。因此,诺贝尔奖得主的思维曲折,并非遥不可及;值得常常提醒自己,有为者亦若是。另一方面,由生活琐事,他可以联想到抽象的学理;反过来说,社会科学里的各种理论,总是可以在生活经验里找到印证。也就是说,不要在抽象的理论里打转,最好是试着由大千世界里体会学理的现实意义。

  这些年来,这两点启示直接间接地影响我。诺贝尔奖得主,是经济学者里的巨人;然而,巨人也是人,只要用心思索,爬上巨人的肩膀,并不是登天之难。到目前为止,在国际学术期刊上,我已经发表十篇以上的论文,讨论布坎南、贝克(Gary Becker)和科斯(Ronald Coase)这三位大师;或是在研究主题(subject matter)上,或是在分析方法(analytical approach)上,臧否他们的观点。

  另一方面,在生活里思索学理,经验更是活泼精彩、妙趣横生。这些年来,除了学术论著之外,我一直试着以散文的方式,阐释经济分析的理念和趣味。数以百计的“经济散文”,当然不是硬邦邦专有名词和术语的堆砌。大部分时候,我是由生活里的柴米油盐、日常生活的耳闻目见,再联接到学理上的思维。一个具体的例子,可以反映其余。

  几年前,台湾发生一个特殊的事故,引发一场官司。在某个灵骨塔里,存放着许多骨灰坛;不幸发生火灾,烧毁了一些骨灰坛。骨灰坛的家属悲痛难抑,要求赔偿损失。可是,肢体和人命受损,已经慢慢有一套标准;骨灰坛损毁,可是不折不扣的新生事物。特别是在民意高涨的时代,要如何赔偿和善后呢?

  当初在报纸上看到这则新闻时,自己也困惑了一阵子;后来,提醒自己以生活经验为准,在脑海的数据库里找一些类似的情境,作为思索的参考坐标。果然,这么一转折,马上联想到类似的例子:灵骨塔保管骨灰坛,是一种服务性契约,就和衣物送洗、银行里租保管箱一样。一旦服务性契约出了差错,就可以以行规来赔偿--通常是赔服务费用的某个倍数。而后,再一延伸,就可以想到一个光谱:一个极端,是幼儿园托儿所;另一个极端,是衣物送洗和银行保管箱。骨灰坛,显然就是介于这两种极端之间。

  我把这个例子,写进《漫步法律》这本书里,而书里还有数十个官司和实例;但是,作序的两位法学重镇,竟然不约而同地,在序里都提到这个实例;而且,对于从生活经验着手的思维方式,大表赞扬。

  对于我的经济散文,有些读者/书评表示:好则好矣,但是太过琐碎,太过生活化了一些。对于这种批评,我从来没有响应;因为,我知道,他们批评的不只是我,他们也批评了诺贝尔奖得主布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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