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通常是由有开创性思维的大思想家写的,博大精深,且较难读。难读的书读通了,一般的书就容易读了。因此,读经典是提高阅读能力的重要途径。
我个人的这种感觉来自读经典的经历。
1962年,我考上北大经济系政治经济学专业。老师告诉我们,要学好政治经济学,必须认真读几本马克思主义经典原著。但从何读起呢?我茫然得很。当时我们班有一个干部子弟,为人正直,勤奋好学,读了不少书。他告诉我,有位领导干部主张读书要“一本书主义”,即把一本经典读通。这位领导干部说,他自己曾在狱中偶尔得到一本恩格斯的《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于是就一遍一遍地读,终于读通了。他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基础就是这样奠定的。他这一席话使我在迷茫中找到了方向,于是我决心也从认真读一本书开始,而且就读恩格斯的这本书。1963年暑假,我没有回家,利用五十多天假期读这本书。
怎么读呢?记得中学时老师教我们的读书方法是,先把一本厚书读成薄书,即理解掌握这本书的观点,并用自己的语言把它概述出来,然后,再把一本薄书读成厚书,即受这本书的启发形成自己的观点,著书立说。我想,关键还在第一步,要把厚书读薄,读通它。但一开始读,就感到难度奇大。每个字都认识,但连成句子就不懂其含义,合上书也不知道核心内容是什么。这种读不懂的原因,首先是因为我对本书的背景——费尔巴哈、黑格尔的观点——根本不了解。因此,我就借了几本西方哲学史和介绍费尔巴哈、黑格尔以及德国古典哲学的通俗小册子,认真阅读。在有了这些背景知识之后,我再开始读这本书,就容易理解多了。
读原著时,我采用了中学语文课学习论说文的方法:先读懂每一个自然段,然后将全文分为若干部分,概括出每个部分的中心思想,最后概括出全文的中心思想;在此基础上,再分析全书各部分之间的关系、推理逻辑以及全文结构。当时中学语文课本的论说文极多,我对这种学习方法的运用相当熟悉。当然,这本经典要比一篇论说文长得多,内容也丰富得多,但这种中学语文学习方法同样适用。我一字一句、一段一段地去读,逐渐就产生了兴趣,开始读得进去了。然后再多问自己几个“为什么”,就能够读得更加深入了。
自以为读懂了,但是不是真的就读懂了呢?这就要把自己的理解记下来。有人读经典做笔记是摘录下一些段落,加深自己的理解与记忆,还可以备用,在写文章时征引。我的笔记更偏重于对内容的理解。每读完一段,记下自己的想法,然后再归纳出每一部分的内容,读完全书后,再记下这本书的一些主要内容。这样用自己的语言写读书笔记,就可以看出自己的理解程度。自以为读懂了,但下笔时写不出来,或者写出来自己都觉得不顺畅,那就是实际上还没有读懂,需要再读。全书读完并写好笔记之后,如果再能写一篇文章,对原著作一个内容介绍,总结一下自己学到了什么,会使理解提高一个层次。当然,如果能用经典去分析一些问题和思想,那就是更上一层楼了。我读《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时,只做到记笔记和写一篇分析全书的文章,没能再提升一步。
以后我就用这种方法去读其他经典。大学时主要还是读马克思主义经典,尤其是《资本论》。《资本论》是我们专业的核心课程,考试采用口试的方法。其中,第一道题就是要求介绍《资本论》某一篇某一章或某几章的内容,这道题答不出,下面的题就不必回答,直接给不及格了。这其实就是要我们背下全书的内容。由于我用这种笨办法读书,不用死记硬背,读懂了,内容也就基本记下了,而且读的过程中有自己的理解,所以老师提到的其他问题也可以答出来,考出好成绩,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因为初读《资本论》时下了这样的苦功,所以印象深刻。1978年考研究生时,再复习政治经济学和《资本论》就容易了许多。那一年,我这一科的成绩为八十七分,多年来一直保持第一名的记录。我的体会是,读经典时下工夫,读得慢,并不吃亏,可以为后来读书奠定一个方法与习惯的基础,终生受用无穷。
我一生中这样读经典还有两段时间。一段是“文革”中被发配到东北的深山老林里,整整十年,陆续读完了毛主席指定高级干部阅读的三十本马克思主义经典。还有一段是读研究生期间,读西方经济学的经典。其他时间当然也读了不少,但以读书为业、无目的地集中读经典,就这两段时间。学术的造诣不仅取决于勤奋,还取决于天赋。我缺乏天赋,因此学术上并没有什么大成就,但这样读书使我可以完成本职工作。对一个常人而言,足矣。
当然,不同的人能力不同,读经典的方式也不同,并没有普遍适用的方法。能读懂、理解,就是好方法,不用强求一律。就我个人而言,读经典的方式也在变。阅读能力提高了,就可以省去许多步骤。每个人都可以总结出自己不同阶段读经典的方法。不过,无论多聪明的人,适于自己的读书方法,还要在自己读书的过程中摸索并总结出来。只有通过读经典才能找出适用于自己的方法,才能提高自己的阅读能力。这也就是在游泳中学会游泳的道理。
读经典既获得思想,又学会方法,岂不是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